渣之毫厘,失之千里(92)

尔朱浔也起来见礼,“不知阁下是……”

“在下琅琊王芸王子敬。”这样报出名号,的确响亮的很。琅琊王氏——江左第一豪门,南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北地汉化后亦是声名显赫。王芸看上去面白腰细,是典型的汉中名士的“柔弱”美。

尔朱浔恰恰相反,红黑交领的长衣,宽肩、窄腰,不同于此时盛行的一贯宽衣博袖名士之风,他虽然白净,却迥然于时下流行的羸弱病态之美,就如拂晓时分铺天的朝阳一般艳光四射,夺目逼人,说不出的妍丽、迷人。

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说他欣赏尔朱浔,赫连瑾也不相信。只是她难得好心情,和尔朱玥一样,在一旁看戏,只看他如何面对着挑衅。

尔朱浔足足高出他一个头,便俯视着他,微微笑着,“王郎肤白貌美,比之建康小南蛮,亦不遑多让。”

这明摆着就是打脸,座下众人,都暗暗掩着衣袖偷笑,更有甚者,一口酒喷在桌上。

王芸气得面色铁青,拂袖回座。

赫连瑾在旁边跪着为他斟满酒杯,悄悄道,“九爷太过分了,别人是时下流行的儒生美,怎么就成了和小南蛮相比的‘肤白貌美’了?”

“我的比喻不对?”尔朱浔饮酒掩饰眼中盎然的笑意。

赫连瑾但笑不语。

大约人都到齐后,才见到皇帝在明黄色的仪仗中姗姗来迟。深夜风大,两个内臣在旁边打伞,巨大的伞盖遮住了头顶无星的幕色,身旁有个白衣暗纹的年轻公子,神色漠然随在身侧,只落后皇帝半步。他淡定地把皇帝迎上上座,一面又指挥众人开席,沉静的园子,气氛随皇帝出场而现的短暂凝滞,自然地慢慢散去了。

酒过三巡,皇帝在上座忽然道,“今日宴请诸卿,一来是为了叙旧,而来也是有些正事,关乎家国大事。诸位都是朝廷的栋梁,在这儿就不避讳,一起商讨一二。”

在座的人中,皇帝恐怕连一半都认不出,所以这两件事中,明显第一件就是客套话,纯属为后面的话做铺垫。众人心照不宣,纷纷举杯应和,一片文成武德、我皇万岁之声。

前戏做足,皇帝便下了命,后面一个内臣捧了圣旨出来,展开朗声读开,“尚书仆射于衷接旨。”

于衷乍然被点到名,战战兢兢上前跪倒。夜风寂静里,内臣一大通圣旨宣读下来,不过一件事——调任尚书仆射于衷为太师,金印紫绶,列为三公。于衷三呼万岁,双手接过旨意。

尚书仆射只是从二品,而太师却与太保、太傅同为三公,身份显赫,明面上看着是升了迁。但在座的都不是糊涂人,三公只是虚职,并无实权,这是明升暗贬。于氏近几年在朝中横行霸道,皇帝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是堵得慌,沉静了这么久,却终是要动手了吗?

各人有个人的心思,这一插曲后,宴会又恢复了气氛。

曲水流觞,始于魏晋时的兰亭集会,有诗“兰亭丝竹,高会群贤,其人如玉。曲水流觞,灯前细雨,檐花蔌蔌”。按照会中所定,众人来到后园假山溪流间,沿河渠而坐,侍人将酒杯盛满堪堪一般,置于上游,顺流而下。

溪流曲折,酒杯如河上一叶扁舟,缓缓飘零。眼见就朝皇帝的方向流去,有人道,“看来是天意,要天子拔这个头筹。”

酒杯在皇帝身前速度,却听到了他身侧的元子攸面前。

气氛一瞬间冷肃下来,皇帝年轻的面颊在阴影里沉默,手中把玩着一个酒盅。有人看笑话,有人恐慌,在这一片各异的神色中,元子攸伸出素白的手指,轻轻把酒杯捞到座台上,起身而笑,“皇上先前还和侄儿打趣,说不耐这些下面的应酬,这就让我给他解围,可见天也懂天子的意思。”

众人只得讪讪地笑笑,看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元子攸拂开衣袖自席间步出,站在上游之前,就要作诗,汝阳王忽然在座中道,“每年都是作诗,能不能有点别的新意?”

“王爷说的在理,只是不知有什么高见。”元子攸淡淡道。

元恒笑得隐晦,眉间带着丝不怀好意,“听闻世子在晋陵城时曾经做过伶人,想必歌舞出众地很,不知大家有没有兴趣一同观赏?”

席间又是一片寂静,分明感到气氛敏感起来。元子攸回朝后虽无实职,却深得皇帝宠信,可随意出入宫廷,麾下党羽众多,更有传闻朝臣上书均要经过他手,方至皇帝御殿。关于他的过去,众人一向讳莫如深。

元子攸看向元恒,目光依旧冷淡,看不出喜怒,对他一展手中一空的酒杯,“我们北地男儿,少有不通音律的,难道王爷不会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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