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56)

作者:素笔执火 阅读记录

“哎!”戚梧看她气得直冒青烟的模样,赶忙退到一旁,抬手自护,“我这是就事论事,不存在任何个人感情。”

“还有啊!周将军,你别总这样,说不过就想上手打,一点都不文雅,会嫁不出去的,”戚梧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幸而想了这个法子分散她的注意,否则将他梁上客听了去,殊不知又会给靖安王府带来多少麻烦?为了越发逼真,他还顺势看了眼季恒,笑问,“殿下说是不是啊?”

“你不是仰慕雍州刺史曲临峰吗?不如让殿下给你做个主,也好叫靖安王府消停些?”

季恒也早已察觉出了戚梧的不寻常,默默看着二人斗了一会儿嘴皮子,“明日就动身吧,不差这两日。”

“殿下不送虞姑娘出嫁吗?”后知后觉的周絮晚方才知晓,自己干了什么样的好事,可说出口的话,却是覆水难收。

看着季恒不曾回应,周絮晚又知道,自己问错了,尴尬地两耳发红,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末将去马厩挑几匹快马。”

听周絮晚提及边关一事,他的心似乎平静了不少,语气轻淡地交代完了最后一件事,“去藏书阁挑些兵书,待成婚那日,找人一并送去吧,还有地志。”

戚梧点点头,没有再问,领了吩咐默默地退了下去。

季恒离京,俏俏并未察觉,他总是很忙,除非自己出现,否则谁也知晓不了行踪。

“殿下临走前已为姑娘安排妥当,”安乐端了茶点进来,看着铜镜前坐着的身影,“念及姑娘在京中并无家眷,故而便由杨太傅代为高堂成礼。姑娘不认得他,他是殿下幼时的老师,也是虞将军的故友,姑娘明日放宽心便好。”

她听完,心头一闷,却再难像从前那般活泼起来,他不在,连个可以耍小性子,生气的人都没有。

花轿在轿夫的肩背上,颤巍巍地往顾府的方向抬去,耳旁喧闹,孩童嬉笑,满目红妆自不必说。她不记得,这一整日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更不曾瞧见顾溪桥是如何的神情。

就好像做了一场疲倦的梦,宾客散去,整个宅院里越发冷清了不少。

“姑娘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罢。”掐算着也該是顾溪桥来了,却连半个人影也不曾瞧见,安乐担心她饿坏了身子,端上来茶点。

小巧精致的糕点,她却视而不见,而是像救命稻草般,拉住安乐的手,紧张地浑身冒汗。

“姑娘莫怕,奴婢会一直在这里守着姑娘的!”她未经人事,但也听说过一二,又不敢细想,只是巴望着顾溪桥会如自己所愿,不踏进新房半步。

随着叩门声的响起,俏俏知道自己逃不掉,又将安乐拽进了些,神色紧张地盯着门外。

在听到无人回应之后,顾溪桥自个儿就推门走了走来。他一身大红喜服,未沾染半分酒气,脸色更是平静地出奇。

他看了眼蜷缩在榻上,以却扇遮面的俏俏,活脱脱像极了一只受惊的麋鹿,虽然自己不曾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他没有上前,只是径直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家姑娘谈谈。”

俏俏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本能地拒绝。

“我家姑娘自小得了失语症,恐怕多有不便。姑娘初来上京,人生地不熟,难免害怕,还望公子见谅。”此刻的安乐也感受到了她的惊恐,片刻不离地安抚着。

顾溪桥一眼就看出她的担忧,轻抿一口凉茶,“总不能抱着她过一辈子吧?几句话而已,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姑娘,奴婢先去外头候着?”安乐小心翼翼地发问,一点点地把自己从她的怀里抽离。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俏俏心头一惊,却扇落在了地上,她抬头看向顾溪桥,满头珠花乱颤,身子微微战栗。

“别害怕,”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恐她受惊,顾而仍站在原地,“我不会伤害你。”

那双如潭水般的眼眸,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丝毫不敢放松半点警惕。

“我知道这门婚事你很为难,”他苦笑了一下,脸上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我也知道你心里有谁。”

蜷缩在角落的身影,悄悄动了一下。

“我没有他那样的胸襟,若我喜欢一个人,必定不会顾虑这许多,定要将她留在身边,生死相随。”

俏俏藏在身后的那只手,紧了又紧,岂料他只是原地走了几步,又重新坐回到了桌前。

“可有想过,有朝一日,回到他的身边?”

他真诚地发问,可在俏俏听来,更像是一种试探。

‘嬷嬷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与你成亲,往后便会好好同你过日子。’她用手比划着,忽觉违心了些,自踏进顾家的那一刻起,无时无刻不想逃。她懂了什么叫男女之别,却不懂什么叫男女之爱,只是听他说来,脑子中浮现的都是季恒的身影。

“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是一个舍得嫁,一个舍得走,”顾溪桥回转过身来看她,无奈地叹气,“摆明了,都是要为家国大义献身啊?!”

‘将士不保卫国家的话,又能做什么?’她问,慢慢也没那样警惕了。

“将士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人。”顾溪桥突然明白了,这两个人分离的真正原因,一个心里只有国事,一个又根本不懂儿女情长,不知道这样的分离意味着什么。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里却是一片茫然。

顾溪桥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指了指屋内那垒得严实的嫁妆,“听说,他也备了些薄礼的,要不要打开看看?”

俏俏眼眸一亮,本能地伸展开蜷缩的身子,最后还是摇摇头,目光却一直不舍得收回来。

她深知,嫁入顾家之后,便不再可以同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即便心里想,也不能这么做了。

顾溪桥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起先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门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你对我有戒备亦是常理之中。但我顾溪桥不是口蜜腹剑之人,我答应你,从前在王府如何,在顾家便如何,不会因为嫁给我顾溪桥而有任何的改变。”

“你若想走,我也绝不阻拦。”在顾溪桥的眼里,对这个生得好看的娇娃娃满是同情。

“我既然嫁给了你,心里自然就不会有旁人,”她终于将手里一直握着的龙阙偷偷塞到了枕头下边,“也不会走。”

他知道她说的都是违心的话,虽然她眼下不太懂,但这份深入骨髓情义,哪里是说放下便放下如此简单?怕是连她自己都浑然不知。

从季恒那日不惜自降身份请求的那一刻起,顾溪桥便知道这个小姑娘在他心里的份量。

“成亲的时候他没来,”顾溪桥走到一旁的檀木箱旁,箱子早已被漆成朱砂色,上头系着诺大的红绸,“还是看一眼吧……”

可当打开箱匣的一刹那,显然有些发懵,抬起箱盖的手停在半空,而后轻轻放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兵书。

满满的一箱,再开一箱,也还是。

‘是什么?’怪异的举动反倒引起了俏俏的注意,不禁好奇地凑过来了脑袋。

还以为会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哪里有成婚送这个的?但细想先前的试探,送这个也是合情合理,毕竟自己连个三脚猫的武功都不会,实在难以叫人放心。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猛呛几口,“挺、珍贵的。”

俏俏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从床榻上挪了下来。

“能集齐这么多稀有的兵书,实在难得。”顾溪桥看着她从就近箱柜里拿出一本,左右翻看了许久,忍不住开口。

俏俏见了兵书,骨子里就莫名觉得亲切。从前,周絮晚叫自己舞刀弄枪,还被季恒训斥了一番,而今却把自己珍藏已久的兵书作为陪嫁送了出去。到底是有缘无分的两个人,对他亦没有旁的幻想,只想试着好好对待顾溪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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