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57)

作者:素笔执火 阅读记录

“这是靖安王送给你的,”她鼓起勇气,慢慢走到他身边,把书递了出去,“习武不一定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他顿了顿伸手接过,鹅黄色的烛光照耀着他的脸庞,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时辰不早了,早些睡吧……”

似乎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兵书在他手中停留片刻之后,又被搁置在一旁的案几上。月光从窗子里漏进来,微微有些凉意。

‘去哪?’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身影,俏俏只觉心头被什么狠狠地推了一下,连带自己的脚步,冲到他的面前。

“我去书房睡,”他坦诚地回答,“我不会跟一个心里装着还其他男子的女子同床共枕,想必你也不会愿意。”

‘没、没有什么其他的……’俏俏的脸色有些煞白,从答应嫁给顾家的那一刻起,她会做的,就是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她用手比划,‘今夜新婚,你……’

那句留下来,终究是难以说出口。

她心里觉得闷,若换作是季恒,怕是早已经两眼泪汪汪,偏偏是顾溪桥,留给她的只是手足无措。

“何苦为难自己,我又何曾怨你?”顾溪桥是铁了心的不愿和她共处一室,哪怕是新婚之夜,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亦没有任何动摇。

她没有阻拦了,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一步步往门口走去。

门吱呀一声都打开了,月色冲了进来,照得他一身恍白,宛若长街初遇时的脱尘身姿。

她低下头去,抿了抿干涸的唇角,退到一旁。

“初来顾家,难免生疏,我还是跟你说一说吧,”他突然就折返了回来,“我爹爹经商在外,不常回来,过不了几天又要走了。他一走,宅子里就会冷清不少,家中大小事皆由二叔母打理,二叔去的早,叔母这些年也吃了不少的苦。她脾气不好,若是遇见避远些便是,若实在避不开,也无须慌张。你既嫁给了顾溪桥,便是我明谋正娶的妻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要很快捋清楚这个庞大家族,确实有些为难。

‘不愿留下?是因为厌恶么?’她想了想,愧疚道,‘明明不喜欢,却要被人强逼着成亲。’

“怎么会呢?”他听起父亲提及虞家的遭遇,对眼前这个懂事又听话的小姑娘倍生垂怜,语气少不得柔和许多,“我从小体弱多病,喝药就跟吃饭一样平常。我这样的人,哪个女子敢嫁?即便敢,也不能耽误了人家。”

看着她愣神的模样,顾溪桥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留下,是怕身上的病气过给你,虽说是门旧亲,到底太突然了些,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还有些不习惯,也怕你不自在。”

木讷的身影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案几上捧过红彤彤的喜烛,示意他点上,‘秉烛到天明也是可以的。’

她的娇憨可爱正一点点打动顾溪桥柔软的心底,接过喜烛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更不要有什么顾忌,早些睡吧……”

她懂事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了屋子。守在外头的安乐也微微有些惊诧,行了礼以后,便折返了回来。

“姑娘,顾公子他……”安乐本想仔细问一问,但看到俏俏神情的时候,便已然知晓,松了口气。

‘他没有为难我,还说了许多宽慰的话,’俏俏拉住她的手,眼眸中似有星光逸动,‘我想,顾公子是个好人。’

她不敢下太过肯定的话,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对方至少不是坏人。

“若真如此,奴婢就放心了,倘若殿下知道……”话到一半,安乐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吞下声去,“时辰不早了了,奴婢伺候姑娘宽衣吧。”

她何尝不是一样?总时不时地想起那个身影,明明不应该被想起的。

她解去笨重的婚服,又走到摞得整齐的兵书面前,像是在琢磨着什么。片刻之后,捋起袖子小心翼翼地一卷又一卷地挪到了外头。

第37章

“是地志。”一直沉默着的安乐,和她一样是前所未有的欣喜,但彼此也很努力地在克制,因而语气十分平常,“姑娘爱看的。”

来上京的时候,季恒也在马车里为她备了一本,至此一发不可收拾。有图有画,加上生动有趣的注释,她很是爱不释手,那也是她看的第一本。

安乐很是小心地用指腹扑了扑上头的灰尘,仔细数了数,竟有数十卷之多。

她跟着俯下身去,目光在上头来回穿梭,似乎想到了什么,用手比了比。

“姑娘是想看豫县的罢?”安乐似乎看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尖手快地一阵翻找,递上前去,“喏,这就是。奴婢瞧了,大魏的各州各县都有,姑娘可以看上好一阵子了。”

她摆摆手,‘青州。想看青州的。’

毫不避讳,亦或者心底根本无法克制,没有一刻不想知道他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青州啊?”安乐微微一愣,很快又继续翻找起来,小声嘀咕道,“奴婢记得藏书阁里应当是没有的。”

没有吗?

俏俏有些失落,握着书卷的手紧了又紧。

“不过,藏书阁的书实在太多,奴婢也记不清。只是偶然听虞将军说起过,里头没有一本书是有青州有关……”

‘你记错了,’这回她终于抢先一步,在严严实实的书卷中把青州的地志找了出来,拿到安乐的眼皮子跟前晃了晃,‘这不就是嘛!’

安乐停下手,凑近看了看,还真一字不错,尴尬地挠挠头,“姑娘知道的,奴婢向来没什么记性。”

再细看的时候,却发现多了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微妙。安乐知晓,季恒回上京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即便是有人常年打理藏书阁,那里头的书早就陈旧不堪,哪里会像眼前这么般簇新的诡异?

这样的疑虑,安乐自然也没说出口,只是看着眼前人,把手往那图上一指。

她所问的,是季恒在的方向。

“是这,”安乐轻点了一下图上的位置,“羊河,边陲重镇,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殿下启程的第一站必定会先去那儿。”

正说着,安静的夜里突然被一声瓷器碎地给惊破,沉浸在地志中的俏俏拍了拍心口,茫然地看向窗外。

声音离得不远,像是从顾溪桥去的方向传来的。

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紧接着,又有沉闷的声音传来,夹杂其中的似乎还有妇人高亢的质问声,“新婚之夜,不好好待在新房,跑来这里做什么?你将来是要当家做主的,如何能叫一个女人给难住了?”

安乐下意识地讲身边人护在了怀里,静听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无人回应,死水一般寂静。

俏俏愣了一愣,径直朝外头走去。

“姑娘想做什么?”安乐拦住她的去路,劝道,“你才嫁来顾家,这么一大家子,连面孔都分不清,去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奴婢只是觉得,顾公子既然这样做,应当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姑娘照顾好自己便好。”

她不由想起顾溪桥的交代,无不认同的点点头。听那妇人的声音凶巴巴的,自己去了可千万别是火上浇油才好。

昨夜似乎并不寻常,但当顾溪桥叩开房门的时候,俏俏又觉得昨夜平静,无事发生。

他白皙的面色中微微透着粉嫩,昨夜喜服的臃肿将他瘦薄的身子骨很好地遮盖了,瞧着确实有几分被药味腌入味的虚弱感。

“走吧,爹爹已经在前厅等我们了。”他打量了一眼这个自己新进门的小媳妇,除了虚有的名分,余下的都不属于自己,但还是犹豫把手伸了出去,以夫君的名义去搀扶她。

她头一回这么近看顾溪桥,昨夜又惊又吓,戒备过度,并未细看,对他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那晚的长街初遇,他的口齿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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