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夺娇(4)

作者:在酒 阅读记录

方沁接过丹筝递来的牛皮茄袋,喜上眉梢,嘴上薄责,“说好不在府里这么叫我,岚鸢,快去帮她长长记性。”

不等岚鸢上去咯吱痒痒肉,丹筝就嬉皮笑脸给自己掌嘴,打得又虚又浮,“我这张嘴啊,该打,真该打。”

方沁将茄袋放在掌心解开,捧着心头肉般谨慎,缓缓剥出里头几颗亮白的雪花银,瞠目道:“这许多?”

丹筝料到她惊讶,咧嘴笑道:“娘子不知道自己现在可是名声在外,身价高涨啊。”她说书似的眉飞色舞,“还是那位买秋海棠的小官人,那六张有三张是他买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画商说那小官人是个怪脾气,将你的三张画夸得天花乱坠,又说你那张猎兔图上的鹰不叫鹰。”

方沁颦眉,洗耳恭听虚心求教,“那叫什么?”

丹筝见她兢兢业业对画上心,一时不忍,“叫…老母鸡。”

岚鸢在旁“嗤”地笑出来,又给硬憋回去,肋骨忍得发疼。

那厢方沁怏怏往杌凳一坐,两手在绉纱裙上攥成拳,“好浑蛋的一张嘴。”

她十三岁便能摹《沙汀鸳鸯图》①,哪听得这种撒泼打滚式没由来的侮辱。

花鸟画巧密精细,她落笔前都要先看,看进眼里再执笔作画,莫说一模一样,就是比活物更胜一筹也有把握。她几位老师都曾说过,画得像,不是多了不得的本事,画的比真的耐看受看才是功夫。

雀鹰是方临玉院里养的,为了画它,方沁将它借来养了半月,换下来的羽毛一根没扔,俱收集起来仔细琢磨。

岚鸢还玩笑,说养久了有感情,送回去后将那捆毛修理了扎成毽子如何?见不着活的,每日踢一踢睹物思鹰也好。

是以,这只不速之客“老母鸡”成了方沁的心魔,在她心上大摇大摆踱步,让她不堪其扰,恶气萦绕喉口难以咽下,吃什么都没了好滋味。

有人遇到糟心事仍然能吃能睡,也有人远没那么走运。

长久的隐忍会将人心刓凿得千沟万壑、面目全非,内心深处幽暗的念头被某时忽然点着的火光照亮,眨眼烧成熊熊烈火,烧光这世间所有亏欠。

待春风吹起,再度抽芽,焕发新生。

“曹编修且留步。”

翰林院庭院葳蕤处,有一神清骨秀的峻拔人影正款步穿行。

被人叫住,瘦削有力的脊背微顿,斯斯文文逆光踅身看向来人,见是方临玉,他眼睛浮现几成堆砌的亲切。

“方大人。”曹煜顿首见礼,他着石青色鸳鸯补服,帽翅微颤,面带歉意,“方大人特意到南院来,是专程为我的事?”

编修撰写从来在翰林南院进行,方临玉不负责修撰,也鲜少在翰林院留到这个时辰。

“就是专程为你。”方临玉原本就生了张俊庞儿,只消皱一皱眉便有几分真情,“听说了令尊离世的讣闻,我特来致哀,望你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曹煜一听,摇摇头眼中愧色更重:“多谢方大人慰唁,熹照感激不尽。”

方临玉自墨绿前襟抽出一封白包,“这是七十两帛金,你且收下。”

曹煜怔了怔,偏头推拒,帛金七十两实在太多,表面慰问,实为接济。

方临玉哪里肯歇,四下看看将人拉过在树下,一改适才论调,“熹照,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也是大哥的意思,你眼下正是难的时候,就别推辞了,也是一番心意,不要叫我回去不好交差。”

“那就多谢二爷了,也替我谢谢契父。”

话到此节,曹煜作揖感谢,收下了那印制了纹银七十两的银票。

要说清这契父子的关系,还要往前数几个月。彼时曹煜新入翰林,人缘极好,讲经论道有他,酬酢吃酒有他,方临玉几次吃醉酒模糊到家,第二日头疼欲裂地一问,都是曹煜将自己送到的方府门房。

临二爷早就习惯被人巴结笼络,明白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后来频频接触,觉得曹煜上交不谄,还算对他胃口,便适时给了些酬报,引荐他与方其玉认识。

一个雏凤清声的新科进士何愁得不到认可?

事情出乎方临玉的预料,曹煜借今岁元宵给方其玉敬了茶,已算半个方家人了。

也是那次起,他变得有些看不起此人,毕竟他大哥方其玉刚过而立之年,不过大了曹煜十岁而已。

转眼黄梅雨歇,夏日愈发漫长。

方沁一觉醒来蒸出身汗,惺忪出神,趿上镂花如意鞋,叫岚鸢预备笔墨,再去画一次方临玉养的雀鹰。

琼院里,方临玉昨夜在行院吃酒,今晨还未归家,袁碧莹身居内室听说方沁过来画鹰,笑了笑。

她正素着脸坐在妆奁前描眉,一副圆润的胸脯在襦裙下勒得呼之欲出,搁下眉黛,漫不经心对大丫鬟翠桐道:“你去陪小祖宗玩吧,我这儿还有一会儿,她要画鹰就替她把二爷的鹰架出来,要画你家二爷,就去烟柳巷将你家二爷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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