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卖血记(46)

年龄,你们还喝不了八碗?”

来顺对来喜说:“他都能喝八碗,我们还不喝他个九碗十碗的?”

“不行,”许三观说,“最多只能喝八碗,再一多,你们的尿肚子就会破掉就会和

阿方一样……”

他们问:“阿方是谁?”

许三观说:“你们不认识,你们快喝吧,每人喝一碗,轮流着喝……”

来喜蹲下去舀了一碗河水上来,他刚喝下去一口,就用手捂着胸口叫了起来:

“太冷了,冷得我肚子里都在打抖了。”

来顺说:“冬天里的河水肯定很冷,把碗给我,我先喝。”

来顺也是喝了一口后叫了起来:

“不行,不行,太冷了,冷得我受不了。”

许三观这才想起来,还没有给他们吃盐,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盐,递给他们:

“你们先吃盐,先把嘴吃咸了,嘴里一咸,就什么水都能喝了。”

来喜兄弟接过去盐吃了起来,吃了一会儿,来喜说他能喝水了,就舀起一碗河水,

他咕咚咕咚连喝了三口,接着冷得在那里哆嗦了,他说:

“嘴里一咸是能多喝水。”

他接着又喝了几口,将碗里的水喝干净后,把碗交给了来顺,自己抱着肩膀坐在一

旁打抖。来顺一下子喝了四口,张着嘴叫唤了一阵子冷什么的,才把碗里剩下的水喝了

下去。许三观拿过他手里的碗,对他们说:

“还是我先喝吧,你们看着点,看我是怎么喝的。”

来喜兄弟坐在石阶上、看着许三观先把盐倒在手掌上,然后手掌往张开的嘴里一拍,

把盐全拍进了嘴里,他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嘴里吃咸了,他就舀起一碗水,一口喝了下

去,紧接着又舀起一碗水,也是一口喝干净。他连喝了两碗河水以后,放下碗,又把盐

倒在手掌上,然后拍进嘴里。就这样,许三观吃一次盐,喝两碗水,中间都没有哆嗦一

下,也不去抹掉挂在嘴边的水珠。当他将第八碗水喝下去后,他才伸手去抹了抹嘴,然

后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身体猛烈地抖了几下,接着他连着打了几个嗝,打完嗝,他又

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打完喷嚏,他转过身来对来喜兄弟说:

“我喝足了,你们喝。”

来喜兄弟都只喝了五碗水,他们说:

“不能喝了,再喝肚子里就要结冰了。”

许三观心想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他们第一次就能喝下去五碗冰冷的河水已经不错

了,他就站起来,带着他们去医院,到了医院,来喜和来顺先是脸血,他们兄弟俩也是

O型血,和许三观一样,这使许三观很高兴,他说:

“我们三个人都是圆圈血。”

在黄店的医院卖了血以后,许三观把他们带到了一家在河边的饭店,许三观在靠窗

的座位坐下,来喜兄弟坐在他的两边,许三观对他们说:

“别的时候可以省钱,这时候就不能省钱了,你们刚刚卖了血,两条腿是不是发软

了?”

许三观看到他们在点头,“从女人身上下来时就是这样,两条腿软了,这时候要吃

一盘炒猪肝,喝二碗黄酒,猪肝是补血黄酒是活血……”

许三观说话时身体有些哆嗦,来顺对他说:你在哆嗦、你从女人身上下来时除了腿

软,是不是还要哆嗦?”

许三观嘿嘿笑了几下,他看着来喜说:

“来顺说得也有道理,我哆嗦是连着卖血……”

许三观说着将两个食指叠到一起,做出一个十字,继续说:

“十天来我卖血卖了四次,就像一天里从女人身上下来四次,这时候就不只是腿软

了,这时候人会觉得一阵阵发冷……”

许三观看到饭店的伙计正在走过来,就压低声音说:

“你们都把手放到桌子上面来,不要放在桌子下面,像是从来没有进过饭店似的,

要装出经常经饭店喝酒的样子,都把头抬起来,胸膛也挺起来,要做出一副神气活现的

样子,点菜时手还要敲着桌子,声音要响亮,这样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们,菜的分量就不

会少,河里面也不会掺水,伙什来了,你们就学着我说话。”

伙计来到他们面前,向他们要什么,许三观这时候不哆嗦了,他两只手的手指敲着

桌子说: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

说到这里他的右手拿起来摇了两下,说:

“黄酒给我温一温。”

伙计说一声知道了,又去问来顺要什么,来顺用拳头敲着桌子,把桌子敲得都摇晃

起来,来顺响亮地说:

“一盆炒猪肝,二两黄酒……”

下面该说什么,来顺一下子想不起来了,他去看许三观,许三观扭过头去,看着来

喜,这时伙计去问来喜了,宋喜倒是用手指在敲着桌子,可是他回答时的声音和来顺一

样响亮: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河……”

下面是什么话,他也忘了,伙计就问他们:

“黄酒要不要温一温?”

来喜兄弟都会看许三观,许三观就再次把右手举起来摇了摇,他神气十足地替这兄

弟俩回答:

“当然。”

伙计走开后,许三观低声对他们说:

“我没让你们喊叫,我只是要你们声音响亮一些,你们喊什么?这又不是吵架。来

顺,你以后要用手指敲桌子,你用拳头敲,桌子都快被你敲坏了。还有,最后那句话千

万不能忘,黄酒一定要温一温,说了这句话,别人一听就知道你们是经常进出饭店的,

这句话是最重要的。

他们吃了炒猪肝,喝了黄河以后,回到了船上,来喜解开缆绳,又用竹篙将船撑离

河岸,来顺在船尾摇着橹,将船摇到河的中间,来顺说了声:

“我们要去虎头桥了。”

然后他身体前仰后合地摇起了橹,橹桨发出吱哩吱哩的声响,劈进河水里,又从河

水里跃起。许三观坐在船头,坐在来喜的屁股后面,看着来喜手里横着竹篙站着,船来

到桥下时,来喜用竹篙住桥墩,让船在桥洞里顺利地通过。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阳光照在身上不再发烫,他们的船摇离黄店时,开始刮风了,

风将岸边的芦苇吹得哗啦哗啦响。许三观坐在船头,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他双手裹

住棉袄,在船头缩成一团。摇橹的来顺就对他说:

“你下到船舱里去吧,你在上面也帮不了我们,你还不如下到船舱里去睡觉。”

来喜也说:“你下去吧。”

许三观看到来顺在船尾呼哧呼哧地摇着橹,还不时伸手擦一下脸上的汗水,那样子

十分起劲,许三观就对他说:

你卖了两碗血,力气还这么多,一点部看本出你卖过血了。”

来顺说:“刚舟始有些腿软,现在我腿一点都不软了,你问问来喜,他腿软不软?”

“早软过啦。”来喜说。

来顺就对来喜说:“到了七里堡,我还要去卖掉它两碗血,你卖不卖?”

来喜说:“卖,有三十五元钱呢。”

许三观对他们说:“你们到底是年轻,我不行了,我老了,我坐在这里浑身发冷,

我要下到船舱里去了。

许三观说着揭开船头的舱盖,钻进了船舱,盖上被子躺在了那里,没有多久,他就

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船停靠在了岸边。他从船舱里出来,看到来喜

兄弟站在一棵树旁,通过月光,他看到他们两个人正嗨唷嗨唷地叫唤着,他们将一根手

余华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