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僧(3)

“太子奉召进宫,待会你们一干人等,听我命令就是。”

众应道:“是!”

如常服从,不虞有他。个人纷纷上马,整齐的军队护送太子出发。

“玄武门”。

它是长安太极宫的北门,宫廷卫军司令部的重地。据有这所在,等于控制了整个宫廷的兵力。

玄武门屯军将领,原属东宫的人,但今天,他们不动声色,已被李世民暗中收买。

早在太子建成来到之前,玄武门四下伏兵。由霍达带领。

绝大的一轮红日已高挂,它也不动声色,发出一片浓紫色深黄的辉芒,叫人不敢发出呼吸,静待奇变。城墙的脸,亦由灰亮渐渐涨红,它平定、牢固、睥睨天下。

皇城之内,称为“海池”的湖泊中,有一艘彩船缓缓漂游。在等。

李渊与几位大臣,正等着这令他左右为难的三个儿子。但已过了两个时辰,还未见踪影。……

玄武门外,却出奇地平静。

只有几名守卫侍立大门两侧。

李建成与元吉的人马,缓缓前行。入城门,前面的临湖殿侧有人影闪动。

李建成一怔:“不好了!”

4

石彦生待此时才策马走近玄武门外。

殿侧,突然冲出数十骑人马,狂奔而来,建成与元吉措手不及,大吃一惊。情况不对劲,立即拉转马头,欲向宫外驰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世民拍马追上,高喊:

“王兄,停下来!”

城头弓箭手,即时现身布阵。

玄武门外,石彦生伸手一拦,示意: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部属无人上前,也不知发生什么事。只面面相觑。石彦生静待“兵变”,心想,俘虏的政策费时不久,一切大局已定。

忽见宫门开始关闭。

石彦生望向前方。

——宫门内发生的事情,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一生的阴影!

李元吉举弓射击突袭的世民,因紧张过度,三次都无法把弓拉满,眼瞅着建成一声惨叫:“哎——你竟亲手把……”

稳稳一箭,正插他背心,他应声落马。世民意犹未尽,瞄准元吉。而乱箭亦四面八方射至,元吉身中一箭,堕下马来。

世民坐骑受惊,失控,往树林狂奔,被树枝挂住,他也摔跤在地,元吉负伤夺下他手中的弓,打算勒死世民。

霍达与部属跃马冲来,把剑抛向世民。元吉徒步逃命,在至武德殿途中,终为他的兄长所杀。

濒死,只听得世民补上一句:

“逆贼,好大的胆子!”

太子死了,齐王也死了。骑兵全军覆没。

人命只在一瞬间消亡。但石彦生隐约见到里头的激战,有血。快如闪电。

神秘而恐怖。宫门缓缓关闭前,石彦生决意闯入。他厉声喝道:

“是太子出事吗?”

策马狂冲。那沉重无比的两扇宫门,形同幕闭。马头勒不住,起蹄,人立。

一阵惊啸。

石彦生几乎栽倒。

还没坐定。

一滴血自城头滴下来。

抬头,红日已当空。他眯起眼睛看。——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他们的嘴微张,如未完成的惊呼。目不瞑脸未僵。李建成和元吉的人头,高悬在玄武门之上……

石彦生目瞪口呆。

所以部属也目瞪口呆。

这不是他想象中止戈息斗的结果,这是一个骨肉残杀的血腥惨剧!李世民为了夺嫡,他不惜亲手吧兄弟干掉!

那密不透风的布局,也许除了他本人,世上没有人知道,也猜想不到。

石彦生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事实,他在玄武门狂喊:

“呀——”

太迟了。

幕闭了。

 第二章

5

在太极宫那的李渊,久未见他们兄弟来觐见,忽闻侍卫匆匆上报:玄武门有人作乱,情况未明。

他吓得魂飞魄散。

此时,头戴铁盔,身穿铠甲,双手血迹斑斑的霍达闯入,把两个血淋淋的人头扔在庭前。李渊当下大为震惊:

“是谁作乱?发生什么事?”

再细看这两个人头……

李世民已下跪跟前:

“太子和齐王叛变作乱,已被儿臣及部属诛杀。”

霍达也恭敬洪亮地道:

“未免陛下受惊,特来保驾。”

面如土色,措手不及的老父,怎也想不到一个清晨,局势已变。他望向身畔的谋臣,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心念电转,便道:

“建成和元吉,对于大厅王朝之建立,本来没有什么功劳,如今秦王世民功盖天下,四海归心,陛下若立他为太子,把朝政交付予他,必然无事!”

李渊定下心神,半响。

智慧的开国皇帝,难道不明白,这个极其大胆和冒险的行动,胜者是谁?他也打过天下,在风云变幻中,如一局棋,全面处于劣势的一方,只能紧咬一个大翻身的机会,全力搏击。而敢弑兄弟的人,难道不敢弑父吗?

他平静地道:

“对。这也是朕的心愿。”

李世民伏在他座前,痛哭流涕:

“我这样做,完全为了父王,决不敢忘记养育大恩。”

知子莫若父,李渊轻叹,无声。只抚摸世民头发,下令:

“我决定把帝位传给你了。”

世民急忙摇头:

“不!儿臣坚决辞让!”

李渊佯责:

“不准辞让——从今以后,军事上朝政上大小事宜,由新立太子裁决之后,再行奏上。”

世民作出勉强的神色,最后不得不服从:

“如此,儿臣只好领旨。”

李渊退位退得这样快,相信他自己也没有丝毫心里准备呢。

李世民转向霍达,脸孔马上换过了:

“霍达,快领兵到东宫以及齐王府,追杀叛党,不容有失!”

霍达一念:当中亦有将才,可留作后用。

或量才招降吧。

——因为,在这次宫门喋血的兵变这,他们确实利用过一个人。

石彦生飞马直闯太极宫。

红柱白墙,赭黄色斗拱,灰瓦,绿琉璃屋脊,庄重而典雅。若无其事。

愤怒的火焰压不住,他紫涨着脸,疾如雷电中,身后有人马追至。

驰近了。

是一个女子,穿胡服的红萼,短衣窄袖轻装,大喊:

“石将军!不要进去!”

6

石彦生勒马,红萼赶在他前头拦截。

他冷冷地望向他,沉声道:

“请十九公主让路,我要面谒皇上。”

“你入宫,迫不及待送死吗?”

石彦生怒气未息:

“我误信秦王,走错了一子。你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

石彦生硬闯进宫去。

马蹄翻飞,红萼又急又气,向着那远去的背影:

“这局棋你输定了!”

恨得双脚一蹬,也策马追去。

还没到东宫,石彦生的坐骑几乎践踏上一个物体。他生生止住,马蹄受控,看真点,这是一个年约三岁的小孩。

他的小脸惊恐而涨紫,眼珠子不动,没有瞑目。锦衣胸前晕开了殷红的血汁,似有体温。小小的尸体,无辜地瘫卧在宫门外,他逃不出去。——一个怀抱中的小孩,只因是太子的后裔,方有此凄惨下场。

而这还是个前奏。

大屠杀已经进行了。

东宫内,齐王府内,各有李世民的得力部属,分头斩草除根。妇人、少年、婴儿,统统在一个时辰内,像猪羊般被屠灭。他们已经受封在外的儿子们那,合共十多人,均被新太子下令去吧斩首,同时除去皇家户籍。

连左右亲信百余人,亦不能幸免……

石彦生来迟了。

——即使他赶至,也无法遏止一切。

因为他是一只棋子。

但他仍贾鱼其勇,与这批奉命追杀“叛党”的霍达的部属激战起来。

血洗的一天。

石彦生全身的热血在奔腾,觉得自己坐在一个锅炉里,烫得头昏脑涨。他随父大举起兵反隋,是因为炀帝无道;率领精锐攻打突厥,是因为他们乃侵略中原的外族。三战三捷,血染征衣,没有一次,像今日所见,全是自相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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