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出来,夕微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学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还只有寥寥的几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夕微不停地问自己。
刚才在书架上出现的白铁皮盒子,盒子里缺了一角的紫水晶手镯,梦里死命拉着她往书房跑的女人……
究竟,暗示什么?
这段遭遇从此在夕微心里生根。
放了学,经过丝绸店,夕微碰见严正秋。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严正秋开口,似是看出夕微心事重重。他说小姐你回家吗,我顺路,咱们一起吧。
夕微没有反对,她从来都是一个不善拒绝的人。
路上,严正秋问,听说资州有八景,小姐你知道有哪八景吗?
夕微很惊异地望着他,问,你不是本地人?
严正秋笑了,如果是,我就不会连八景也来问你了。有些委屈的样子。夕微一下子就想起了安显。原来男人委屈的样子总是这么好看,而安显不是唯一的继承人。
她笑了,没有预兆地。她说有重龙晴岚,渔舟晚唱,古渡春波,灵崖泉韵,盘峰暮雨,还有 ……
严正秋打断了夕微,很激动。他说小姐你要是有空带我去看看吧,光是听名字我就已经向往得不得了了。
夕微停住脚步,盯着严正秋,皱着眉头看了他好久,看得严正秋有些手足无措。夕微说你真想看?
严正秋点头。
好,咱们现在就可以去河边,看看所谓的渔舟晚唱,时间正好。
夏末的夕阳,不刺眼,斜斜地靠着远山,丢下一河的金亮闪动,静谧不已。返航的小渔舟并不多,毕竟这里不是江南水乡,没有太多的人靠打鱼为生。
也许恰是这种稀疏,衬着狭窄的河面,更彰显生命萌动的韵律。夕微想。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地享受傍晚。而来这里之前,夕微对自己曾观览过的渔舟晚唱,包括所有的资州八景,都是不含任何希望的。
严正秋说怎么就没有听见“晚唱”?
忙了一天早累了,哪还有心思“晚唱”。夕微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严正秋说小姐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夕微满心的羞涩,却又不愿意写在脸上。就只是淡淡地说,咱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严正秋一下子紧张起来,忙不迭吞吞吐吐地道歉,一直到夕微再次用笑容解释了她其实并不生气,他才安下心来。
临走的时候,总还是有人不负众望,摇着船桨,一路划着唱着靠了岸。
4
严正秋开始想念夕微,微愁寂寞的女孩,清丽的容颜。也许是心疼,也许是好感,也许是喜欢,更也许,已经是爱。
他困惑着,继续想念。直到许国涛回来,严正秋如梦初醒。黯然地想,我只是老板的伙计,如此而已。
夕微的心思却不在此。奇怪的梦境,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问父亲,是否去过九寨。因为她记得安显说过,这种紫水晶的手镯,当时只在九寨沟才有。
许国涛手里的茶杯忽然碰着了底座,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没有,他说,没去过,你为什么这么问?情绪显然有些激动。
夕微不回答,径直回了房。
许国涛怔怔地在客厅里呆了好久,夕微在房间里也能听见他怅然的长叹,和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从那以后,夕微多少有点刻意去留意许国涛的一举一动,只要看见他进书房,夕微就会就悄悄躲在门外窥视。
终于还是被察觉,纸包不住火。
为什么躲在门口,进来!许国涛啪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夕微吓了一跳。她推开门,一阵风冷冷地扑面而来。
许国涛看见夕微,忽然站起来,挥舞着双手,口里大呼。怎么是你?怎么是你!然后就疯了似的,拿起桌上的书向夕微砸来。不要过来。他死命地喊,惊恐万状语无伦次。不要过来,是我对不起你,你走开,走开,是我对不起你……
爸,你怎么了?夕微每走近一步,许国涛就往她砸一本书,到最后,索性抱着头躲进了书桌底下。夕微去拉他,许国涛全身颤抖,口中念念有词。
夕微听见,他在说,清如,清如,原谅我。
夕微知道,清如是母亲的闺名。
空气,忽然静谧。
为什么说你对不起母亲?这是许国涛清醒后,夕微问他的第一句话。冰冷略带审问的语气。
许国涛沉默。
不是说母亲抛下我们和别的男人私奔了吗?你又哪里对不起她?
许国涛抬头看着夕微,看好久,又垂下头去。
夕微的眼泪唰地就涌了出来。长久以来,即使在许国涛面前,夕微的眼泪依旧是倔强。惟有这次,她的眼泪,可以说是真诚,真诚的伤,伤到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