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戏(95)

谢明天又“哇呜”了一声,真挚地向我表达了她的谢意,感谢我在她这没见过世面的富家小姐面前打开了一扇关于真善美的新世界大门。

拍摄到很晚,大家都很累,回程时整条船安静得就像刚从暴风雨里劫后余生。

演员的辛苦尤甚于摄影师,尤其是男女主演,还得在海面下好几米深的道具沉船上跳华尔兹——穿燕尾服和晚礼服裙,没有潜水服也没有潜水镜,仅有潜水教练在一旁拿着呼吸管背着氧气瓶候驾,所有动作都靠屏气完成,为了拍摄效果,甚至不能绑安全绳。

许多人以为明星易做,只靠生一张好脸蛋便能名利双收,殊不知风光背后各人有各人的拼法。生活不简单,对谁都一样。

到酒店后各自回房,我点了个熏香,一觉睡到九点钟。

醒来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只觉得空气湿润难忍,惊恐中打开灯,看到c黄前充满热带风情的小摆件,闻到空气中解乏的莲花香,才想起今夕何夕。已经是十月一号。

去餐厅的路上遇到面善的服务生,说今晚沙滩旁搞了个户外自助餐,厨子今天心血来潮,提供正宗的中国广东菜。我的确想尝试一下在赤道附近喝广东煲汤是个什么感受,兴致勃勃地就去了。

食台的拐角是一丛葵树,取餐中无意听到我的名字,稍微退后两步侧身看了一眼,葵树阴影下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低声交谈。

“……导演过了聂非非的照片,Erin不高兴,一下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这种浪漫海滩夜她以前最爱捧场,瞧,今晚居然没看到她的身影。”

“说起来,Erin怎么会去惹聂非非?”

“怎么不能惹?我看Erin对谢明天也不过态度平平,那可是正宗谢家大小姐。”

“谢明天可没有聂非非那样的杀伤力,你没听过坊间传闻?传说月初在红叶会馆,聂氏制药的小少爷胡闹惹到了她,被她关起来揍得鼻青脸肿,啧啧。”

“欸?有这种事?看不出来,她真人气质挺文静的。聂因长那么帅她也揍得下手……听说聂因的父母护雏得很,那之后……”

“是护雏,可怎么护?那是侄子的未婚妻。”

“侄子的未婚妻……侄子……聂家的大少?聂亦?听人提过好多次,从没见过真人,听说真人比聂因长得还好?”

“三个月前谢氏的慈善晚会上我见过一次,坐贵宾席,高价拍下两幅海狮照片,听说聂因只比他小四岁,可气质真是差太多。”

“唉,聂非非这是行什么运……你说这俩人怎么在一起的?之前完全没听说聂亦这种新闻,突然就冒出个未婚妻……”

“大概那时候能入聂氏法眼的儿媳候选人里,各方面综合起来聂非非最合适吧,长得不错,名校毕业,有份家底,搞艺术,还有点儿名气。不过最近听说履历不够清白,聂氏……也有可能会换儿媳。”

“……就这样?”

“不然怎样,他们这种家庭,谈婚论嫁不都是因为这个,难道还是因为爱情?”

像讲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两人一同笑起来。

这些事,外人真是看得门清。

谁也不相信我和聂亦会因为相爱在一起。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但也许某一刻我是那么期望过的,不然对于离开不会觉得那么疼痛难忍。

我的确觉得痛。虽然没有说出来。

九月二十七号中午,当飞机飞离S城的那一刻,那种疼痛突然变得真切又具体。如果要用一个比喻,就像是一个美好的梦本已经融入骨血,长成健康的皮肤,而那一刻却非得将它们利落地从身体上剥离开,可新的皮ròu还没有长出来,怎么办,所有的一切都是血淋淋,整个世界都颠颠倒倒说不清。

其实我的心并没有受什么伤,那痛是来自被剥离皮肤的四肢百骸。因为皮肤被剥掉,全身鲜嫩的血ròu失去保护层,一碰就疼。

所幸新的皮肤已经开始生长,只是别去碰它。

别去碰它,它就能自然地再长出一层,我就能重新变得健康,然后坦然地将聂亦这个名字锁进一个小盒子,沉放到心的最深处。

我妈说每个人的心都是座玻璃房子,所以无论它被沉放得多深,阳光永远能照射到它,它会一直很温暖,但可能我再也不会将它取出来。

之后我很正常地享用了一顿充满混搭风的晚饭,前菜是广东风味菜干猪骨汤和清迈风味青木瓜沙拉,主菜是新德里风味椰汁咖喱鸡,甜点是纽约风味甜甜圈,还就着这一堆混搭风喝了一瓶半白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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