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29)

  柳息风不言语。

  待李惊浊走下台阶,柳息风忽然笑了一下。那笑不是高兴的笑,他嘴角向上,可眉心却蹙着,眼中似有怒意。他说:“李惊浊,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还能想什么?可是,李惊浊心想,他总不能真的答一句:想你。这话他说不出口。画画和送吃食,已经是他的极限。况且,柳息风这样的人,会看不懂他这点心思吗?不会,柳息风若是不懂,那只能是不想懂。

  “你知道。”李惊浊说。

  柳息风说:“我又知道了?”

  李惊浊说:“是。你知道。”

  柳息风说:“我到底知道什么了?”

  眼看两人的对话又要发展成那天骑牛时李惊浊莫名其妙生气事件的翻版,柳息风没等李惊浊说话,抢先一步道:“李惊浊,好,那我来讲一讲,我到底知道什么。”

  柳息风顿一下,继续说:“那天,你画一幅画,却不讲明白,像地下特工接头一样,让我解谜。我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出门去找你,却看到你把我们要一起吃的东西打包送到我家门口。我去你家,却又只看到李宅大门落锁,人去楼空。你说,我能怎么想?我该怎么想?”

  李惊浊没想到事情在柳息风的眼里,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他解释道:“我以为——”

  “你以为。”柳息风说,“谁让你随便以为了?”

  李惊浊答不上来了。

  他心想:我连以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也许是的。喜欢一个人,便成了待宰的鱼肉,早没有权利可言。

  可是,李惊浊还不习惯主动放弃他的权利。他习惯势均力敌,习惯和对方站在同一个高度上一较输赢。

  他现在仔细回味柳息风方才那段话,发觉自己是被唬住了,他心想:这还要想吗?你柳息风,七窍玲珑心,还需要想一晚上?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也只有柳息风,巧言善辩,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明明那晚不给回应,转身就走,还怪对方随便以为。

  李惊浊想清楚了,便说:“你想了一个晚上。想出什么来了?”

  这句话问得镇定,不像在胆战心惊地等候一个答案,但是他的心却已经提起来,提得比他的人还高,随时准备等着柳息风一声令下,摔成十六瓣。

  柳息风说:“挑一件衣服尚且要想一阵,这样的事,一晚上想不出结果。”

  李惊浊略微失望,可是这样的失望又在意料之中:“那现在呢?这么多天过去,你总该想出了结果。”

  柳息风说:“我没有想。找不到你的人,我就没有再想。”

  李惊浊说:“那,从现在开始,你准备想一想了吗?”

  柳息风沉默了。

  沉默已经是答案。生活其实不像考试,多半不需要言明分数。做什么事,出什么结果,自己心里该有数,不用别人来讲。

  李惊浊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背。他心想,其实人无论如何都不该表白,这样的事,讲求一个水到渠成,时候到了,无需表白,时候未到,表白也只是平添双方的烦恼。思及此,他甚至隐隐责怪起柳息风,作风这样浪荡,给了他遐想的余地。

  “好吧。”李惊浊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扯出一副笑模样,“谢谢你过来,通知我结果。”

  那笑很不真挚,柳息风皱起眉:“我通知什么结果了?”

  李惊浊不讲话。

  柳息风说:“跟你讲几句话怎么就这么困难?”

  李惊浊嘲道:“那你去跟外面的夷光姐姐们讲话,不困难。”

  柳息风眉宇间隐约有了怒气,可是他看了一会儿李惊浊,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惊浊板着脸,说:“你笑什么?”

  柳息风叹了口气,说:“还没有在一起,你醋性就这么大,要是真在一起了,我能不能活过前三天?”

  李惊浊遭此调侃,恼羞成怒,脸烫得像是快要把自己蒸熟了,可是“在一起”三个字从柳息风嘴巴里说出来,又是那么甜美。一时间,种种心绪翻涌不停,他一开口,竟然磕巴起来:“谁,谁醋性大?你这个人,现在倒是不装糊涂了?什么地下特工接头,什么解谜,你老实讲,是不是看我的画第一眼,就什么都清楚了?”

  柳息风说:“没有那么快,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李惊浊不信:“那你是什么时候明白的?”

  柳息风说:“第二眼吧。”

  这人!简直可恶。

  李惊浊咬牙,瞪着他不讲话。

  柳息风说:“但我确实考虑了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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