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68)

  柳息风饶有兴味地问雪浓:“茶园中的人开船前都要说什么?走?起?开?”

  李惊浊好笑:“不说点什么,船就开不了了?”

  柳息风说:“这叫意趣。”

  雪浓想了想,说:“确实不说什么,就说开船。”

  柳息风自作主张,吆喝道:“起嘞——”过了两秒,“咦?怎么起不动。”

  雪浓一看,笑出来:“绳索没有解。”

  李惊浊也笑:“柳息风,你要学艄公,不要学行话,先学解绳,可以吧。”

  待解了船绳,柳息风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仍兴致高昂地重新吆喝:“起嘞——”

  两岸茶山渐渐后退,小舟朝湖心而去。

  船不算太晃,可到底也不平稳,看个书可以,作画确实难了。李惊浊提着笔,半天下不去手,思索良久,只好随手写意,画寥寥几笔山水,实在只有其神,没有其形。

  柳息风看着,可惜道:“唉,李惊浊,你手实在不稳。”

  李惊浊把笔一放,说:“明明是你的船撑得不稳。是你要我画,又嫌我画不好。”

  柳息风说:“别画了。不如唱支船歌来听。”

  李惊浊说:“不会。”

  柳息风又问:“雪浓会不会?”

  雪浓摇头,说:“有点土吧。”

  李惊浊此时看柳息风不顺眼,便也附议:“土。”可他其实心里挺想听,因为他听柳息风唱过很多次歌,所有他以前认为早已过时土到掉渣的歌由柳息风唱来都不土,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柳息风见他们都不唱,便旁若无人地唱起邓丽君的《船歌》来,唱罢又唱《在水一方》。李惊浊这才知道,那把温柔低沉的嗓子原来是极适合唱邓丽君的,没有原唱那么甜,却多出几分淡然。

  歌声回荡,船至湖心,山与山之间弥漫起尖晶石红色的大片云霞,还有一缕一缕窄窄的山茶红色晕染其中,云霞的上方的蓝天变得有些发灰,发紫,夹在云霞下方与山间的蓝天则有些发黄。

  他们去看晚霞,于是脸和眼都映上了相同的颜色。

  李惊浊感受到脸上夕阳的温度,转头看向了柳息风。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要裁一段晚霞送给别人。他忽然想要调出晚霞的颜色,画在天边,画在撑船的人身上。

  几乎是同时地,柳息风也转头看向了李惊浊。

  两人对视一阵,柳息风无声笑起来,李惊浊也笑起来。真正的心生喜悦,不必讲话,默默无言,只要看着对方笑就好。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越人歌》里讲心悦,这就是心悦。

  三十拾刺青

  这天回家已是夜里,李惊浊却不睡觉,先要画完在晚霞中湖上撑船的柳息风。

  柳息风说:“你画起我来倒是兴致高涨,忘了雪浓的学业。”

  李惊浊这才恍然想起宗姨交给他的任务没有完成:“你现在还故意讲。都是你,自己不肯劝她学习,还教我也不要讲。只知道一路跟她讲些有的没的。”

  柳息风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讲了也没有用。”

  李惊浊说:“你这话对宗姨讲去,看她要不要理你。”

  柳息风说:“我不讲。任务是你领的,我不负责。”

  李惊浊说:“你就没有负过责。”

  柳息风说:“我对你负责就可以了呀。”

  “你这个人……”李惊浊想骂他就知道油嘴滑舌,但是又忍不住笑得一脸甜蜜,此时心里被种种滋味挠得发痒,想亲柳息风一记,又恨不得咬他一口。结果就是又不能亲,又不是咬,只能带着一脸自己控制不了的笑容埋头画画。

  画到半途,李惊浊调了半天色,发现还是调不出今天晚霞的颜色,便放了笔,打算等找到合适的颜料再画。

  柳息风见他不画了,就去了书房,不一会儿,又走出来。

  李惊浊正在洗笔,看柳息风一眼,迟疑道:“你的糖就吃完了?今天来不及买了。”

  柳息风说:“不是。我想问你要书桌的钥匙。”

  李惊浊说:“什么钥匙?”

  柳息风说:“你书桌的抽屉上了锁。我习惯把新写的手稿放进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方便翻阅。”

  “噢,我拿给你。”李惊浊准备洗手取钥匙,脑子里却忽然闪过什么。他想要捕捉,柳息风却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手上都是水,我自己去拿吧。在哪里?”

  李惊浊点点头,继续洗笔:“我裤子口袋。”

  柳息风说:“好。哪条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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