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19)

担忧归担忧,没等天黑透,安裕容就在自己的铺位上躺下了。人质住处是没有灯的,幸亏这几日月色不错,否则半夜方便还怕踩着人。因为科斯塔病重,众人心情愈发低落,不管睡着没睡着,无人说话,一片沉寂。

半夜睡得正酣,安裕容忽然被人弄醒。眼前一团光晕,眨了好几下眼皮才辨认出来,正是四当家。见安裕容醒了,四当家也不说话,拔腿走到殿门外,站住不动了。安裕容反应过来对方是要自己跟上,赶忙爬起身。

走出殿门才看清,对方一手持着煤油灯,一手拎着个花布大包裹。安裕容看他两只手都占着,忽然明白了为何屁股上有些疼——被人家拿脚踹的。

四当家将包裹放在地上,低声道:“把那洋老头的药拣出来。”

借着灯光月色,倒也亮堂。安裕容蹲下身解开包袱,低头看去,满满一大包零碎,堆在地上像座小山,各种瓶瓶罐罐、盒子匣子。忽然明白过来,四当家这是连夜下去了一趟,从匪首那里把疑似药物的东西一包裹全兜了上来。除了他,大概也没谁能半宿工夫走个来回。

伸手翻检两下,有指甲油瓶子,烟丝匣子,还有红蓝墨水盒子,药物也有不少,印着各色洋文,花花绿绿煞是好看。包裹布带着湿润,许是沾染了林间的露水。安裕容一边翻一边道:“怎么不叫他的助手来拣?我也拿不准……”

“少废话,叫你拣就拣。”

安裕容不废话了,低头仔细挑拣。终于找到两瓶对症的药丸,拿出来递给四当家。

四当家把那两个药瓶拿在手上反复看,看完回手又扔进零碎堆中,将包裹重新绑上。

安裕容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却忍着没说话。

台阶上值夜的匪兵裹着漏絮的破棉袄,倚墙而坐,伸长脖子看洋货。四当家道:“不用眼红,司令很快就会把奖赏发下来。”

说罢,提起包裹往后院走。见安裕容继续跟着,也没说不让。到了科斯塔住的偏房门口,才伸手拦住他,自己一个人推开门进去。

听得屋里一声惊呼,安裕容便知道,四当家把那助手吓得不轻。一阵丁零当啷声响过后,四当家又拎着包裹出来了,只是把煤油灯留在了屋内。

安裕容跟着他往回走,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一直到爬回自己铺位躺下,预备认真酝酿睡意,才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那四当家应当是怕洋人助手捣鬼,多拿其他药物,才叫自己先行挑拣一次。毕竟西医西药在国人看来,堪称神秘莫测。他大概也怕西药中有什么七日醉三步倒之类,令洋人借机生事。转念又想,他干什么非得把两瓶药混在包裹中叫那助手重新挑拣?可见也信不过自己这个居中掮客。怪不得匪首要安排他来看守人质,一身过硬功夫不说,别看人年纪轻,办事可老道得很。

迷迷糊糊中又想:这人心眼儿其实不错,虽说混在匪徒队伍之中,行事举止却透着一股磊落之气。如此秉性,怎地落草为了寇?唉,世道这么乱,良家子弟落草为寇,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天亮了,人质都被要求留在室内,不许擅自行动。那洋大夫得到允许探望了科斯塔一回,给众人带来好消息,老先生吃了药,身体明显有所好转。

晚饭后,听得外边众匪兵欢呼叫嚷,人质们纷纷伸脖探头,从敞着的半边大门往外窥看。只见匪兵个个喜形于色,有那按捺不住的,一沓子银元直接托在手里,弹一弹,再咬两下,然后笑嘻嘻收进腰包。

安裕容想起凌晨时四当家的话,匪兵们果然分发奖赏了。也不知道谁分走了自己兜里掏出来的那一份。

除了钱,一些稀奇古怪的洋玩意儿也出现在几个为头的匪兵手中。大抵匪首师爷及大头目们按级别先挑过了,安裕容只看见几个洋火匣子,画着美人头的小镜子,还有先前被四当家和药品一起装在包袱里的指甲油、红蓝墨水瓶子之类。

人质们瞧见匪兵拿着原属于自己的日用品稀奇把玩,不由得既愤恨又鄙夷,却只能小心翼翼掩饰神情。安裕容心下琢磨,先前只道匪首与师爷下山谈判去了,如今看来,这两日竟是在忙着清点瓜分战利品。莫非人质在手,足以稳如泰山?也不知眼下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这么些天过去,消息总该传开了才对。还得再想办法,跟那四当家多套套话。

不大工夫,几个匪兵走进来,将一堆衣裳扔在大通铺上。安裕容认得为首那个,正是偷看洗澡事发当日跟在四当家身边的张串儿。张串儿显然也认得安裕容,捏着两件女人内衣和男人领结冲他道:“这些个布片子,怪模怪样的,怎么穿得出去?白送也没人要。四当家说了,叫洋人们把自己的都认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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