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少年(75)

作者:阿苏聿 阅读记录

他看宋山那一眼,宋山不懂,白野川却懂了。第二天,领着宋山上门请教。

张寂俜叫他二人随手写字作画,看了便说:你们两人,宋山偏灵,白野川偏工。你俩人在白家所学内容,恰巧应该换一换。

原来张寂俜不仅善作伪,书画更是有祖上的家传。于是白野川想也没想,按着宋山的头在地上一磕,就此拜张寂俜为师。宋山和他学书画篆刻,白野川和他学作伪。

回家的路上,他勾着宋山的手,轻声说:“我爹待你不好,几个师兄弟还欺负你,我都知道,你有什么委屈的,和师哥说。师哥现在不能保护你,可总有一天,等我自立门户,我会问你周全。”

从此成了张寂俜门下的师兄弟。

宋敬原问:“那你们为什么分开了呢?”

白野川说:“阴差阳错。”

宋敬原问:“怎么说?”

白野川沉默片刻:“张寂俜有一副伪作,极其精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幅画一再转手,不知怎的,竟到了某个官员手里。出手送礼时,被人认出是他的伪作,大失脸面,要找人追究。顺藤摸瓜找到白家,我父亲想也没想,就把师父推出去了。”

“带人乱棍杀死张寂俜的,是我亲生的弟弟。”

33 同眠

◎一秒秒,一夜。◎

“这件事情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宋山,也没有回过白家。师父的后事是他一手处理的,他不准我去师父坟前祭拜,所以到现在我也未曾去过。”

宋敬原有些犹豫:“可是……这并不是您的错。您也表明了态度,师父为什么还不原谅您?”

“他不原谅我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没有一心研究我师父的作伪工夫,没把他老人家教给我的东西传下去。”

原来张寂俜祖上也曾是书香世家,子弟皆工于诗文书画,才情四溢。可是时过境迁,动荡不安的年代中,家族死死散散,眼看楼起,眼看楼塌。

张寂俜是在兄长以死为代价的保护下才捡回一条小命,为此还弄瞎了一只眼睛。他落魄后,百般生计求活路。直到开放以后,又干起了老营生。他曾经这样和白野川宋山师兄弟二人说:你们学的东西,是千百年来我的祖辈用血肉保下来的,是我一家代代的传承……要是有心,别让它断了户。

宋山把这句话记住了。

于是张寂俜去世后,他收拾好包裹,与白家一刀两断,只问白野川,师哥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白野川说不。他要出国留学,学营销管理,回来继承家产,开一家古董行。

宋山不能理解他怎么还能认贼作父,也不明白他怎么狠心断了师父的传承。两人爆发剧烈争吵,于是割袍断义,不再管白野川叫师兄。

宋敬原问:“那……您又为什么非要开古董行呢?也没见您和白家有来往。”

白野川早已自立门户,而曾经“肚口白”的风华也消失在岁月长河之中。

白野川说:“还想听?”

宋敬原点头。

白野川说:“三十个碗。”

宋敬原:“……”

宋敬原抽回自己的一沓试卷,怒怒摔门而去。

白野川家大业大,房间管够。宋敬原终于不用再和路拾萤挤一张双人床,可以在蓬松的空调被里自由打滚。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反复琢磨白野川今天同他讲的陈年旧事。

他直至今日才明白,为什么当年师父会和师兄闹得如此不可回转。因为在宋山眼里,苏柏延做的也是和白野川一样的事情。

他悉心教导苏柏延,希望他接过自己的衣钵,也是接过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好的师父张寂俜的衣钵,千年的世代的精神气,可是苏柏延没有。

苏柏延同白野川一样要转身离去。他拿真心相待的人都弃他而去,宋山当然会失望。

宋敬原顿觉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心想:万一有一天,他也会走,师父该怎么办?

于是感到头疼。但他没忧愁多久,很快意识到:不对,还有路拾萤同他一样,多少也要承担一点这样的压力! 大不了有路拾萤陪着他。

心里又轻快起来。

想起路拾萤,宋敬原很自然地伸手去抓窗边的鸟虫文“宋敬原印”。

可他一伸手,却被床头柜角重重扎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这才想起来,他此时不是在家里。蓬山路已经不在了,路拾萤送他的那些石章,很多也摔碎在大火之中,再也找不回来。

月光幽幽盖在宋敬原脸上,他越想越冷,越想越气,然后抱着被子,幽灵一般敲响了路拾萤的房门。

路拾萤还在奋笔疾书改数学大题——他错的实在太离谱,老王让他立刻整理一份错题集第二天交上去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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