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骑士(173)

作者:tecscan 阅读记录

故事在此中断。他们等待的人来了。雅可布看见汉斯.拉尔和克劳斯.哈特曼走进酒馆。这时酒馆的人多了起来,雅可布必须站起身,他们才能看见他。群聚的男男女女挤得吧台水泄不通,那些大兵身旁围绕操着破烂英语的德国姑娘,彷佛他们带来的不是坦克和大炮而是加州的阳光。

吧台边有个女人格外醒目,雅可布认为她来自东边,匈牙利或者乌克兰,不敢肯定她是记者还是士兵,以记者而言她的眼神过于肃杀,说是士兵眼神又太过大胆;当她望向汉斯的时候,他低下头。

汉斯和克劳斯入座后,雅可布为他们各叫了一杯啤酒。服务生几乎是一转眼就送上了饮料,相较于当下痛快豪饮的克劳斯,汉斯抿着嘴正襟危坐,准备回答雅可布提出的各种问题。

实际上雅可布的问题也只有一个:汉斯必定有自己的故事,那个故事之中必定有埃尔温.阿德勒。

他说:「杜宏先生,我是世界上幸运的士兵,除了那些没有被征召的残疾老弱之外,不会再有人比我更走运了,而这一切,都要从我退学开始说起。」

在汉斯.拉尔进入Napola之前,对于那是什么样的学校并没有概念。他真正认识NAPOLA就在第一堂拳击课,伴随一记重拳又快又狠地砸在脸上,砸得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在此之前,他从没真正挨过揍。入学之前,他是个公认的小小音乐家,青年队的拳击训练只是个过场,他和乐队的同伴在练习时嬉笑怒骂,在比赛时虚晃几招;在当时,他和他的青葱十指被保护得极好,哪怕只有擦破皮都是不被允许的。一段时间后,当他好不容易搞清楚这所学校的本质,他的名字已经和懦夫、胆小鬼和娘娘腔连在一块儿。

过去被称作钢琴上舞蹈家的汉斯.拉尔,如今沦落为垫着脚尖的娘娘腔。他在某一次的社交舞课后得到这个外号,因为课堂上的教师称赞汉斯的舞步优雅,韵律感十足,是他看过最优秀的学生。除了社交舞的老师,另一个欣赏汉斯的是音乐教师施曼先生。在第一堂音乐课后,施曼先生即赋予汉斯为合唱团伴奏的重责大任,他得以享有在课外时间利用琴室的特权──「未来的花腔女高音伴奏──汉斯.拉尔」,类似的调侃如影随形,但是为了那喘一口气的空间,他可以忍受。

就是在这座狭小的避风港的一次短暂会面,改变了他的命运。

某一堂拳击课后,汉斯如同往常拖着一身伤病和破碎的自尊前往医务室报到。但是当他推开门,出乎意料的,这个时间坐在医务室不是穆勒医生──他几乎是立即打算告辞,但是那道本来投向窗外的视线转向他,在他打算说些什么之前先一步开口:「坐下。」

那是埃尔温.阿德勒,现役中尉,魔鬼教官,在这所学校,他的名字总是和体罚一同被提起。汉斯的视线兜了

一圈没见到穆勒医生,而中尉显然在等他开口,他只能解释自己需要治疗。

「──治疗?」

汉斯以为自己的外貌很能说明自己在这里的理由,但是中尉上下打量他。他支支吾吾又说了一些什么,大概是碘酒、消毒,冰敷和药丸之类的──对了,药,他很确定自己提到止痛药──

「止痛药?」阿德勒答得很快,「我有更好的主意。」

转眼间,汉斯的意识和驱体停泊在属于他的避风港。正确来说,这才是故事的开始。音乐才是故事的开始。在阿德勒中尉踏进琴室的时候,他的存在感不可忽略;在阿德勒打开琴盖、翻动乐谱时,他的存在感仍旧很强烈;但是当第一道乐音奏起,阿德勒中尉的形貌、他的呼吸、连同他的存在本身全数被拍打的音浪冲刷殆尽。

过去汉斯读谱的时候时常思考一件事,人类如何能想到将脑海中飘浮的乐音保存于类似蝌蚪的记号(他找不到两者间的共同点)?又后人读取这样的符号,真能重现彼时作曲家脑中闪现的灵感吗?抱持着这样的疑问,他的乐曲诠释总是很恣意,好几次他为此遭受教师的批评;但以他的说法,他在尝试,那里有无数种可能,他好比在汪洋大海中航行的水手,在十指掀起的滔天巨浪中摸索方位,一次一次抛出锚索试图触及名为天籁的港口。

在他离开琴房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阿德勒说:「我很高兴你的手没受伤。」

这句话促使他做出下定决心。隔天他以电话告知父母自己决定转学。离开NAPOLA后,他进入一所文科中学就读,提早一年完成学业,毕业后他没能按照计划进入大学即被征召投入战场。

「然后,」汉斯说:「我的好运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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