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真七的手往上抬，再牵住安殊一冰冷的手，团团罩住。

被毯翻起麦浪般的褶子，倒下的麦穗一层层。

牢牢压制安殊一挣脱的力道，提真七拿起他的手放着嘴边哈了口气，手指连连搓捻着他的手背，沉声说：“殊一别贪嘴好不好？要是知道你成病猫了，我怎么也不会给你带来。”

“来了眼前的东西哪能放过？”安殊一仰起头，苍白的面颊布满思索的意味，说：“今个一年，我还是第一次见西瓜，稀罕的如一绝世宝贝。”

“吃了口西瓜，你咳嗽一声我的心就会负罪一分。”

安殊一转过头，柔和地笑了笑，想说一句“要是吃一个西瓜，七岂不是要切腹自杀了”，又想起昨日清水黛子带来的那团阴影，心上泛起浅浅的阴翳，便不说了。只觉他的手被提真七揉得又酥又麻，掌心都暖融融的了，不一会儿，浑身也暖洋洋的了。

“别吃了，好不好？”提真七有些古板，仍念念不忘地专注着一事。

“呦呦呦，七真是个小气鬼啊，吃一口也不行吗？”安殊一逗弄地问。

“我是小气鬼，殊一说出来了，我就认了。”提真七用手掌从额头扫到下巴，“眼不见心不烦，我给拿出去。”

安殊一笑了笑，锁眉如两个弯尖儿的钩子，剧毒的光泽漾在碧波里。提真七躲着眼，绝不成笨鱼上钩，匆匆忙忙抱着西瓜远了弥漫西药气味的室内。

安殊一的周围有一群要好的孩子伙伴，共有五个人，最大的十岁，最小的七岁。多次造访安殊一之中，提真七见过他们几面，摸索一两下，就与他们相熟起来了。

为伊田婆婆留下一瓣西瓜后，提真七提着所剩的西瓜走至路边，对着东边喊了几声。不一会儿，五人来了四人，他们簇拥着提真七进门，先看了两眼安殊一，七嘴八舌喊了一阵子后，抱着西瓜走了。

这阵由西瓜引起的风波消散后，提真七再回安殊一身边老实坐下，略显平淡地随意聊了些。大都是提真七说，安殊一时而给个慢半拍的回应。

追着归家的鸟燕，提真七关心安殊一殷切，近几天的傍晚都来探望他，一次下雨，来得晚些，但也没缺席。安殊一在他探望中，面色渐渐红润健康起来。

“七君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安殊一饮口清茶，觉得今日提真七来到没动手动脚有异样，看了眼才发现他攥着张对折两半的花色纸。

“校园祭的告知书，殊一有兴趣吗？”提真七摇摇海报，想让他去的心思不躲不藏。

“没兴趣。”安殊一干脆地否定，假装被寒气袭击了，咳嗽了一声。

“咦，殊一不想来学校看看我吗？我还以为殊一是有兴趣的。”

“兴趣不兴趣的，我也说不好。有兴趣也不见得想去的。”安殊一说。

“啊，这样啊，这样啊。”

蒙蒙雨迷了屋外，草叶一片清嫩。安殊一用食指点了点翘起的下巴，回想着说：“七君参加了射箭部的，校园祭也要射箭吧？”

他连着下巴的手蜷缩着，刚捂住茶热气的手心烫红了一片，提真七看得很清楚。

“嗯。”提真七两手撑着膝盖，板板正正地坐，紧张地点头，“只参加社团的表演。殊一要是来我会干劲十足的，迫切相见殊一的心思会让我把箭射到天外。”

“天上的鸟儿可惨了，七君的箭无虚发，得是射中才会停下。”

安殊一嗬嗬笑起，摇得长发簌簌晃，弓着身子点了点提真七的肚子。目之光好似苍翠如森，摆弄着雨幕，困着化成飞虫的人。

“哈哈，殊一多虑了，哈哈，殊一站我面前，我都射不中啊。”提真七歪着身子，两腿滑动着，枕在了安殊一的腿上。

喘了两口气后，提真七曲指，敲敲耳朵边上的膝盖，感觉到了雨洒在面颊上，“殊一是从别人的欲望里诞生的天使，长有成千上万颗头。”

安殊一老神在在地刮刮提真七的发，听了他不着调的话，冷静地拔了一根，转着黑发问：“七是什么，拿箭的歌利王？”

“殊一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不是见雨化了的泥菩萨。”雨脚细密，提真七清楚地能看到。

第6章 秋木荷清涛（2）

“殊一，满满的，满满的味增汤你一口都没喝。”清晨，伊田婆婆端着托盘道。

“不啊，喝一口了。婆婆，有虫，落虫了，劳婆婆捞虫了，我赶去藤门茶屋了。”安殊一袖着双手，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哪有虫？”

“煤球一样的虫，沉下去了。婆婆快，仔细捞捞，等化开就晚了。”

伊田婆婆举起筷子，戴着老花镜观察奶白色的汤水，不忘嘱咐道：“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