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明天有雨吗？”安殊一对着灯挑拣着枸杞子道。

“没有的，月亮那么大，云少的可怜，弄不出来雨势的。”

安殊一拿起一根木枝子指了指月亮，听着树叶的沙沙声，问：“有圆晕，雨的征兆。”

“哪有啊？”伊田婆婆撑着腰起身，揉了揉双眼望月，再看向玩起树枝的安殊一，皱起脸笑道：“莫塞里说殊一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瞅一个人，看看，转晕了吧。”

“他真是好眼睛，尽追着我了，仔细观察的真讨人喜欢。”

“一定的，心都在殊一身上了，更谈何外露的眼睛呢。”伊田婆婆用看热闹的表情说。

夜更深，月光更亮时，安殊一才将心思放在别物上。

扇面展开，明澈的月光瞬间铺满了，映出光彩不凡的水色。清水黛子的扇子留了下来，孤零零的一把，放哪个地方都不合适，多是心上想的不合适。

“殊一出门？”伊田婆婆拿起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

“黛子姐姐的扇子落下了，她在富春饭店，我给她送去。”安殊一拽了拽肩膀上滑落的衣，不动声色地望了眼窗户上透出的等待他的微光。

“明日不行吗？”伊田婆婆看了看灯火过明的远方，担忧的情绪染了半根黑发变白，“不早也不晚的，不是个出行的好时间哪。”

安殊一拍拍伊田婆婆的手，双唇亮出漂亮的微笑，宽慰道：“黛子姐姐来看我了，我也想去看看辛苦的黛子姐姐。黑暗眷我，光都很暗淡的，我避着点人，没事的。”

“我这心老担忧着。”

“安全着呢，都走过无数遍了。应是今天人来多了，把婆婆吓着了吧。感觉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安殊一柔和地说道。

“那殊一你啊要步履匆匆如激流，快速移动着啊。”伊田婆婆瞪着两只眼，紧紧张张地说。

“会的，婆婆快进屋吧。”安殊一刚要松手，想起一事再握紧她的手，馋猫似的说：“劳婆婆准备些橙沙馅，明天做些香甜的铜锣烧吧。要满满的一大筐子，给贪吃鬼们也能送些。”

第16章 倩人成双（1）

小娃娃的哭声嘹亮，阻遏着柳叶的悄然飘动。年轻的妈妈学着小娃娃的懵懂无知，发出“唔唔唔”的趣味笑声，扫了两下蓝白色的绦带子，从手腕下悬挂着的田字包袱里，摸出了个大脑袋的陶瓷娃娃要放进捞东西的小手里。

肉乎乎的小手往空中抓了半天，才准确入手了陶瓷娃娃。妈妈再学着小动物的叫声，用鼻尖抵着鼻尖“啊呜啊呜”地笑，小娃娃就抓着陶瓷娃娃咯咯笑了。

“多可爱的孩子。”安殊一定定望着陶瓷娃娃道。

“是的呢。”抱着孩子的妇女轻轻搪塞一声，拍拍肩上背的太阳伞，弯着腰跑走了。

陶瓷娃娃是松柏味的，安殊一坚定地相信着。这一相信犹如闪烁着钻石光芒的山盟海誓，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也同独属自己的过去记忆不可证实一样。

安殊一有过一个，大概是刚记事的年纪，回溯过往，现今的他不由感叹来得巧合极了。

刚到手时，安殊一太开心了，他可劲地嘟嘟囔囔地念着刚学的：“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两只小手举在空中，把陶瓷娃娃像风车一样吹啊、像皮球一样抛啊、像花一样欣赏啊，欢欣喜悦的笑声一路都没停过。

可一个不甚，两只手都不知怎么回事滑了，陶瓷娃娃被他摔到了松柏树下。

“爸爸，我的陶瓷娃娃跑走了，跑得可快了，我要追上它这个小淘气包。”

模仿着大人的口气说完，安殊一担忧地从父亲身边跑开，破烂的草鞋踏进泥沼般的枯叶堆里，寻了好半天才重新捡回来。

双手紧紧握着失而复得的陶瓷娃娃身，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收回气时，安殊一嗅到了满满的松柏气味，鼻子不由一阵发酸。

“爸爸，看啊，树好绿啊，黑乎乎的河水一样。”临走之前，安殊一握住了父亲的手，仰望高大的树，张大嘴巴惊喜道。

父亲颓废地灌了口酒，拿酒瓶子捣捣他的头，把他小手抓得更紧，用怂恿般的语气说：“快死了吧。”

“嗯，爸爸，我知道了。”

安殊一将口袋里的陶瓷娃娃攥得更紧，欢欣雀跃地跳了跳，清亮的笑声重新响起。他的陶瓷娃娃啊，是个幸运物，装满了一整棵松柏树的生机了。

路上没有再遇到值得关注的人，安殊一目不斜视地贴着路缝走，片刻没再停，直至站于富春饭店门前。

他没往灯火通明的入口看，而是逆着翻腾的思绪的方向，仰视着他最关注的烟火气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