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伎+番外(40)

作者:梨晏文 阅读记录

在富春饭店的左侧,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正蹲在墙角摆弄吉他,时时走过的路人都会往那儿看一眼。安殊一刚到时也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好看的,就不再看了。

送来的热风,让安殊一流出一滴汗,接着又是一滴,刚发觉打头来的一滴,一下子又好几滴了。时间间隔太短,汗滴又相挨着,他便困惑有没有第一滴汗的存在了。

饭香里掺杂着一把把会刺向他的利剑,他看不到,但猜得到。耐心地嗅一嗅能嗅出各种香料,但那些把厉害的剑是不会因朦朦胧胧的香气的掩盖而弱势的。

繁多的星星好似也正在告诉他,闪烁中有被胁迫的紧促感,岌岌可危要被击落了。

半刻钟过去了,富春饭店门边没人聚集了,安殊一迈上铺着波点纹地毯的木台阶,走进两排楼梯宣告主场的大厅。

安殊一巡视一圈,很快招了一位悠闲的侍从,丢了三圆钱给他,说道:

“六号,清水黛子小姐,麻烦您交给她好了。”

打着白领带的侍从收好钱,再端平双手,郑重地接下递来的扇子,“好,扇子交给六号的清水黛子小姐,我明白了。”

“劳烦了,还请仔细些。”

“还有别的交代吗?需要带话吗,或是要她前来见您一面?”侍从贴心地说道。

“只有扇子,她收下即可。若她有别的事,还请您代为转达于我。”

“还请您等候,我去试试能不能行。”

安殊一目送侍从两步后,行了几步,背对着一幅中西合璧的三尺半挂画,看向了挂在墙壁上的一片小野道风的书法拓片,继续遁入过往的琐碎感悟中。

瓷娃娃是安殊一很早的时候得到的,也是很早的时候失去的。短促的就像一根脐带的剪掉,被所记的也短,但却很有魄力,牢牢霸占着安殊一的意识。

其实算一算,那是父亲第一次送给孩子玩具,也是孩子第一次隆重地接过礼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比生日更值得放在心里好好珍视。

因其过于隆重,安殊一有些受宠若惊,连珍惜都不知道该怎么珍惜,所以才会热情得过于莽撞,有些扬武扬威的憨劲儿,而把陶瓷娃娃摔裂了。

越来越多的回想中,安殊一的庆幸感越发强烈,他纯粹地无比庆幸得到和失去都在很小的时候,让他有充沛的力量去构想它美好的结局,并把自己当成它的神,时刻为它祈祷,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怀着满腔的悲哀,把什么都归于黑洞洞的坟墓。

“其实,棺材里很明亮,也很热闹的。三个面容,我一个也想不起了,莫不是乐不思蜀,把我忘记了吧?”半梦半醒之间,安殊一欺骗过自己。

衣服不该多拿一件的,天气很热了,人来人往,风驻风行,等待侍从返回的时间内,安殊一又多了几滴汗,浑身都汗津津的了。

明亮处的人越来越多,视野上稍显拥塞。安殊一的视线从拓片处移开,寻着个角落,踩着暗光的尾巴,往挂着水墨南画的方向走了走,接触到了更深厚的昏黑。

一下子,衣上的大半色彩都泯灭了,瓷白的人偶面也变成了阴郁的黑脸。才刚处在狭窄昏暗的地方,安殊一就有心理上的热了,产生了自己在逼迫自己的烦躁感。

奔来的脚步声带着超出寻常的燥闷,如同夏的热潮真正滚滚袭来,侍从慌慌张张地跑回了门边,见安殊一已不在原地,开始四处探索着寻人。

“先生,先生,拿扇子的先生!”侍从张望着喊,已靠近了安殊一。

“在呢。”双目还维持着些许凄凉,安殊一迈了步,一步回了人世,再来的几步就入世深了,但却必不可少,于是也迈了。

接过侍从手捧的扇子,安殊一攥住扇把问:“她走了吗?”

“没啊,没啊,”侍从上气不接下气道。

“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见到了,动人的美人呢。”侍从用手舒着来回起伏的胸口,看向扇子,艰难从短促的喘气中开口:“叫您、叫您亲自去送。”

“这样啊,听着有奇怪的意思呢。”安殊一低下头沉思着,双眼专注于在扇面上。扇面光洁轻柔,富含明亮的光泽,他的影子被拖在身后。

侍从从气喘中恢复,匆忙理了下领结,伸出一手挡下安殊一的步伐,关切地说:“我也很奇怪,一堆的客人呢,感觉像等着先生前去放火的。先生,您真的要去吗?”

安殊一微笑着点头,略带过量的兴味,“是的,这个时候来,我就是看中了这件事。别担心,不是放火,那么多人翘首以盼的事不会是放火一类的坏事的。”

“嘿嘿,我就是打个比方,哪能真正放火呢。”侍从挠挠头,大阪的口音微微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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