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灯花堕(70)

颜氏道:“大奶奶这可说差了,坐月子不是病,是喜事,人越多越喜庆,你不知道,所以这样说。我却有数,吵不着的。从前我生我们姑娘那会儿,天长得难受,还巴不得有多多的人上门来才热闹。若不是怕菀妹妹坐不住,还拉她起来一起打呢。”

官氏被顶了一句,便如当胸捱了一锤似,由不得红了脸,却又无话可回。众姨太太见说着打牌,却又扯到官氏没生养的事上来,也都不好说的。

大脚韩婶在一旁听得火起,顶撞道:“我们奶奶这样说,也是体贴沈姨奶奶的意思。别说坐月子了,就是女人每月身上不干净那两天,心里还发烦发躁听不得一些响动呢,这有什么解不来的呢?”

颜姨娘尖起喉咙“哟”地一声,直逼了韩婶脸上来,似笑非笑地道:“我当是谁这么能说会道来?原来是韩大奶奶啊,是我说错了,不知体贴;你们奶奶原是世上第一个贤德圣人,说什么都是对的,没有不知道没经过的事儿,自然比我懂比我明白。我不知道坐月子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有你们奶奶才知道,才明白。我说错了话,你要替你们奶奶治办我呢,可是这样?”

韩婶脸上一呆,又气又急又不好说的。官大奶奶也急了,站起身道:“谁说什么了?你就扯这一车子夹枪带棒的话,知道你生过一个姐儿,就兴头成这样。我劝你也收着点儿好,再满就溢出来了。”

几位姨太太见情势不好,忙都解劝,又推说房里有事,便想设言辞去。沈菀正想拿话岔开,偏巧孩子醒了屙尿,她与奶娘两个倒手儿换褯子,一时竟顾不上,只得听由姨太太们告辞,令白芷白兰送客。

刚走到门口,忽然福哥儿举着个布娃娃一阵风地跑进来,大声道:“看我在大额娘房里找到什么了?这是谁的针线,这样粗糙,我竟不认得。”话音未落,展小姐随着也进来了,却红胀着脸不说话。

众人初时不以为意,待到看清了福哥儿手上的娃娃,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一个画了眉眼嘴脸的白麻布小人身上,便如针线包儿一般,密密麻麻扎了几十根银针,身上还写着几个字。

官大奶奶先接了过来,看清上面字迹,不禁脸色发白,问道:“这是沈姨奶奶的八字,你们在何处拾的?”

沈菀听了一愣,忙接过布人来,果然看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自己的生辰年月,胸口腹下都密排银针,不由又惊又怒,仿佛真被那些针在胸口扎了一下似的。自己从进府来,一直规行矩步,小心翼翼,并不敢同人结怨。谁会这样恨自己,下此毒手?想着,只觉得眼前仿佛黑了下来,那些太太奶奶们的锦衣玉带都黯然失色,褪成了小布人儿身上的灰白色。

白芷更在倒茶,看见布人形状,吓得尖叫一声,连壶也落了地,水溅出来,烫了脚背,不由又尖叫一声,跳脚直转。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颜姨娘忽的冷笑一声道:“官大奶奶不说,咱们还不认得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原来上面是沈姨奶奶的八字,亏大奶奶倒记得这样清楚!”

官氏脸色更白,猛回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颜姨娘且不回答,却转向自己女儿道:“你们刚才打哪里来?怎么捣腾出这个东西来的?”

展小姐自打进了门,便一直扭手儿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这时候才慢吞吞地道:“是在大额娘的厢房里找见的。福哥哥的风筝线断了,想着大额娘房里或许有线轴儿,就去翻找,谁知道在床底下看见这个。我让哥哥别声张,福哥哥不听,非说要拿给沈姑姑看,我又追不上。”

她一行说,众人一行面面相觑,看一眼沈菀,又看一眼官大奶奶,都说:“沈姨奶奶好好的怀着哥儿,八九个月上无端跌了一跤,若不是万岁爷刚好在咱们府上听戏,福气大,镇得住,只怕哥儿的小命就没了。人人都说蹊跷,却原来是这个东西闹的。这可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知人知面不知心,竟不知道是什么人弄的这个魇魔法儿,好不狠毒。”

韩婶不等众人说完,早拍着腿哭起来道:“这是哪个没心肝烂了肠子的陷害我们奶奶,做了这么个东西害人哪!我们奶奶慈心佛口,房里如何会有这种东西?沈姨奶奶,你可不要中了那起奸人的计啊。”

沈菀流泪道:“我绝不疑心大奶奶,横竖哥儿无事,大家只当没看见这东西罢了。在老爷、太太面前,也不要提起。”

几位姨太太只怕惹事上身,都说:“还是沈姨奶奶大度,既这样,宁可无事。谁提那个做什么?”

颜姨娘却道:“府里出了这样大事,原该头一个禀报大奶奶秉公办理。如今竟是大奶奶房里出的事,却瞒不得太太,只好凭太太做主。不然,若是别房里出的事,难道大奶奶也只说就这样完了不成?”又吩咐自己的丫头红菱道:“你去太太屋里看看,若是太太中觉醒了,赶紧来告诉。”

上一篇:少爷有毒 下一篇:忘情散

西岭雪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