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可以中短篇小说(105)

有没有行李需要帮忙?君子问我。我问他我看起来有多大?他有点惶惑,取下黑色密码箱,说现在不宜妄作猜测,他要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科学地下结论,倒退几年,他的幽默以及他说话的样子会使我的灵魂打摆子。现在我讨厌这种尽乎卖弄的调情术,我天才的脑浆开始沸腾,我胃口倒尽的紧随着他,希望他把我拉到暗处扇我两嘴巴直截了当地把我奸了,我作为一个受害者理直气壮地垂败双手回到该去的地方,忘掉这只皮夹子。

君子十分绅士地带我到了百年大礼堂门口。我知道有不少名人洗了桑拿换了内裤挖了耳屎剪了鼻毛割了包皮来这里兴风作浪,唾沫横飞。底下座无虚席的观众也为此沐浴熏香净身吃素恭候莅临被知识熏黑鼻毛。这栋鸟屎一样灰白的建筑物门口。塑着胡适、鲁迅、爱默生等人的雕像。天上蓝天白云,地下绿草青青,空气清爽得身体里暖流暗涌。

君子将一张印刷精美的门票塞给我,并附了一张名片,嘱咐我演讲结束与他碰头。我几乎对这只皮夹子失去信心,他老江湖似的谨慎令人生厌。已经陆续有人进场了。我在门口想了两圈,压根儿不想听别人废话,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正要把门票扔进那个器官状的垃圾桶。忽见君子的头像印在票面,下面一行美术字体写着“著名经济学家朱希真”,演讲题目是《也谈中国股市及海域房地产市场的走向》。我被咬了似的缩回手,把门票举到眼前再看了一遍,的确是他。照片十分严肃,眼神介乎精神病与哲学家之间,表情是那种大便不通畅的凝重,我断定他当时穿的是屁股后面开鸟尾巴叉的西服,平角内裤,皮鞋透气良好,没有脚气。

我边想边朝大礼堂门口走,脑子里浮出一锅滑嫩嫩的水煮鱼,豆芽莴笋打底,炸枯的花椒红干椒与白肉拥挤,性感迷人。于是我进门寻座时显得十分急切,在沸腾鱼乡、巴蜀风之类的餐馆常常看到这样排队等候的人群。我一看座票,前排正中间,心里好不骄宠。好餐厅的服务生都忙得像陀螺,东西好吃,顾主自然就不会计较了。更何况我得了这种有助于食欲的理想座位。

店主介绍今天的主厨和所烹饪的莱名之后谦坐一边,著名经济学家朱希真头戴白高帽在一片热烈的油爆声中登台献技。大蒜、生姜、胡椒、料酒、白糖、油盐酱醋诸多配料准备齐全,大碟小碗陈铺一堂。

今天天气真的不错。社会稳定,街上热闹,校园枪杀案发生在遥远的美国。昨天喝的咖啡现在嘴里还乏苦味。也许那只是一杯加了过量镇定剂的白开水。我身边尽是些一边说着温情话语一边下毒的人。她们担心我把小便拉到床上,也怕我识破她们的诡计有时候对我小心翼翼。我对她们说我不是我,我只是我的替身,真正的薛青萝比我小两个月,她在另一个时空,正穿着晚礼服弹钢琴台下掌声雷动。她温和、渊博的父亲正满目慈爱地望着她,她知书识礼的母亲薛蓉此刻也是容光焕发,激动得泪水盈盈……未等我说完,那些穿白大褂的女人们亮出针筒把我扎得老老实实。

我饿极了,天知道我是谁,我扎了马尾巴坐在桃花江畔痴望江中空泛鸟类凌空对岸楠竹茂盛。我是白雪世界里的一粒黑蛹,春天来临时变成黑蝴蝶隐入树林。我是一条居无定所的水蛇,不习惯泥土与芳草。我谩骂人间。

被生活滋润或对人生充满迷惘的体味散发,大礼堂里有股说不出的荒唐气氛。舞台灯光使台上那些和薛芙姨妈一样做戏的人油亮的额头更见光泽。我砸毁塑料餐具,屡次被剽悍护士收服,她知道我的软肋其实不在两腋,而在对自我的幻觉。

第04节

我的语文老师魏或生是复杂的人物,脸瘦瘪如猴,他当过兵,干过农活,人到中年仍是无妻无子。朗读课文时他喜欢舌头乱卷表示自己在“外面混过”,不惜将“秋雨打着人们的脸”哆嗦成“愁雨打着人们的卵”。他对我们的德智体以及厚颜无耻的修养教育功不可没,全班同学几乎全部成为巫镇心狠手辣的江湖仁义之士。我后来明白男人的犯罪和艺术都是为了抑制勃起,渴望被先好后杀的女人灵魂上插着胸针。我对他印象极好,想着有机会和他干一桩杀人越货,令巫镇人肃然起敬的勾当。

巫镇长在半山腰,一年四季云雾不绝,夏凉冬寒,姑娘的皮肤被这种气候浸得润白打滑。巫镇的体内不生浓疮,仅有的毒素基本被后山的竹海稀释,这片美妙的穷山恶水流淌平静。

魏或生在课上教我们写景,他形容后山的竹林“雾山滴翠水溶溶”,我当时听不出任何言外之意。他耐人寻味地瞅着我,我脑子里河水流淌。他还动辄写什么“楠竹四季常青,傲寒凌霜,兼顽强、坚贞、刚毅、挺拔、清幽于一身,与松、梅并称‘岁寒三友’,具有高尚气节的象征”之类的烂俗言语,只有他完整地遗留先人蚩尤的古怪面目,我看得出他努力按捺对女同学们兴兵作乱,侵吞邦国的野心,我们都想着有一天把他擒杀了,砍他的头颅,肢解他的身体,用他的骨头缠上布头擂鼓,这应是件他殷切期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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