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星雨,耀亮夜空,人声涌动,飞矢如瀑,火把照红了半壁天空,太陛天牢三千铁甲倾巢而出!
那女子移动的速度听起来仿佛那是鬼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所经之处要么是惨呼声起要么是暗箭回she击穿铁甲的当当声响,激锐的风声里她慢慢道:“好——不错——可惜没武功——”
声音空旷而幽远,最后一句已经远在数里之外。
她冲出去了。
带着重伤的蕴华,在三千铁甲卫士围攻和机关攻杀之下,漫不经心的冲出去了。
说“冲”出去只怕都不准确,听她那语声,始终平缓如常,大约连气也没喘一口。
虽说御林军和铁甲卫士因为皇帝在场,主要jīng力放在了保护皇帝上,虽说机关多年未曾使用,开启时不够熟练延误时辰,但是这个女子以一人对千军,抬手漫步,顷刻杀人,那种人命在她手底直如糙芥的漠视态度,那种qiáng大到一定程度万物都不在眼底的无谓,真真令人生寒。
大约她今天全部的损失,就是被秦长歌烧断的头发。
秦长歌听得她远去,舒一口气,直直向后一倒,用手指虚空按了按,做了个打手机的姿势。
笑吟吟对着虚拟的话筒道:“半面qiáng人,现在我来回答你刚才的话,要知道胡乱逞qiáng的女人才是最蠢的,何况男人这种生物,你不偶尔依赖一下,他会没有成就感缺乏自信心,不利于他们茁壮生长啊……”
咔哒数声,三重巨锁的牢门缓缓开启,火炬的光芒被衣袂带起的风chuī得飘摇不定,萧玦怒龙一般的卷了进来,秦长歌靠着铁chuáng,懒洋洋的看着他,半晌哑声道:“太陛天牢需要再次改造了。”
萧玦冲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想快些确定她此刻的安全,如今被她那双永远微笑平静,寒意深藏的眸子一瞧,满心的焦灼和热切立时如遇冰雪般,熨帖的平静下来。
平静之后,那种细微却又澎湃不休的激越qíng绪,再次从血脉里激起,宛如怒涛拍岸般不住拍打心房,这种极其熟悉却又暌违已久的感觉,自他初见小宫女明霜后,一次比一次明显浓烈,反倒昨日大仪殿上,对着比明霜更像睿懿的假皇后,那种深埋于记忆中的欣喜,根本就未曾降临。
这也是他心生疑窦的原因。
他对念念不忘的爱人的心灵感应,深入骨髓,历世事磨折风霜雨雪而不可抹杀。
第112章
然而,她呢?
明霜,长歌,不同身而同魂,她笑意晏晏却清冷流光的眼眸,在历经死劫,隔世重来之后,会以何等的目光,来迎接她前世的爱人?
长歌,长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从来都是不凡的女子,不凡到他常常觉得,世上任何荒诞的奇迹发生在她身上都是有可能的,他觉得她永远不会死去,正如日月星辰,亘古如一。
正是因为这样深切的了解和长久相处形成的qiáng大的信念,使他在长乐大火之后始终不肯相信长歌死去的事实,犯下了他难以原谅自己的错误。
如今她终于回归,龙章宫无数个凄清夜里失眠时的喃喃祈祷终成现实,他欣喜至不能言语,然而了解她如同了解自己掌纹的他,在即将靠近她的那一刻,突然开始心慌。
一切……不会那么想当然吧?
没能保护好她,令她喋血深宫,令她冤qíng难雪,令她深怨长埋,令她在转世重生后,只得以孱弱之身辛苦万端的寻找真相的自己,实在也无颜要求那份“想当然”。
今日又因为思虑不周,令她再次遇险,险些丧身。
那个红衣女子出现在牢顶之上,乍一出手展示qiáng大无伦的武功的那一刻,他连心跳都几乎消失。
如果……如果再错一次,他便是下九泉堕深渊,也难偿滔天之恨……
萧玦停在了秦长歌三步距离之外。
眼前女子浅笑盈盈,眼波流转,是一抹烟一缕风一声清音一丝馨香,是浩淼沧海是广袤烟霞,谁都感觉得到,谁都不能妄想抓握得住。
她心明如镜,照得见浊世纤毫尘埃。
这些年,前生后世,他犯下的错,她心知肚明,如今,她会怎么想?
她会……恨他吧?
想到这个可能,便如心上突然被人重重抽了一鞭,刹那间皮开ròu绽伤筋动骨,又或者谁突然倾翻了灼热的沸油,无遮无拦肆意泼下来,一大片热辣辣撕心裂肺的疼痛。
有生以来从无畏惧,却在这一刻近乡qíng怯。
萧玦只觉得那一步突然深如幽壑远如天涯,灌了铅的脚步难以飞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