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咖啡(10)

常常台南晴朗而微凉,台北却是又湿又寒冷。

有一次台北下雨,她还撑着伞在巷口的凤凰树下等我。

又说错了,是菩提树。

『其它客人怎么办?』

「被我打发走了。」

『妳这么狠?』

「呵呵……我开玩笑的。这时候客人非常少。」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这种对白一直没变,我们似乎尽量维持住老板与客人间的单纯关系。

不过我问了她几次,她始终没告诉我为何酒保发明爱尔兰咖啡后一年内,

只有空姐才点得到爱尔兰咖啡。

那年12月的第三个星期四,还刚好碰到她的生日。

『这么巧?嗯……原来妳是射手座的。』

「对呀。所以我今天要陪你喝一杯爱尔兰咖啡。」

『为什么?』

「射手座,又叫人马座,宛如一匹在原野上奔驰的野马。崇尚自由的人马座当然适合喝一杯爱尔兰咖啡呀。」

她好象很喜欢把所有事情都赖到爱尔兰咖啡身上。

每次该去坐车时,我总会觉得公文包比来台北前重多了。

「你是第一位知道我是射手座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你是第一位敢放女老板鸽子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你是第一位分不出凤凰树和菩提树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你是第一位喝爱尔兰咖啡不用给钱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她总会随便找到一个坚持的理由。

即使真的掰不出理由,她也会说:

「你是第一位我想不出理由请他喝爱尔兰咖啡的客人,所以我坚持请客。」

第十一章

十一

隔年年初,这个研究计画得做最后的期末报告。

我打了条领带,准备上台解说研究成果,让付钱的大爷们甘心。

顺利的话,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因公事而来台北。

当然有空的话,我仍然可以随时到台北。

只是对现代人而言,等到真正"有空"时,通常已经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而且重点是,我失去了来"yeats"的"理由"。

任何研究计画都会有所谓的研究动机或目的,简单地说,就是理由。

可是当我不必再因出差而来台北时,那么我到"yeats"的理由是?

我和她毕竟只是咖啡馆老板与客人的关系啊。

一个在吧台内,一个在吧台外。隔着吧台,我们反而觉得安全而简单。

逾越这条界线,也许就像爱尔兰威士忌和热咖啡逾越了那两条金线一样,会让爱尔兰咖啡不再纯正。

「请问要点茶或咖啡?」

『咖啡。』

「请问您要哪种咖啡?」

『爱尔兰咖啡。』

「你今天打领带干嘛?」

『因为……因为今天要期末报告,所以我…我要打领带。』

我因为有点心虚而显得口吃。

她又看了看我的领带,还有比平常更饱满的公文包。

「我明白了。下星期你不会来台北了吧。」

我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她没追问。

机械式地拿下爱尔兰咖啡杯,磨碎咖啡豆,煮曼特宁。(咖啡豆太少了!)

倒爱尔兰威士忌。(倒太多了!)

超过第一条金线,倒出一些,又倒入一点,还是超过。

索性一饮而尽。

再重新倒爱尔兰威士忌。

加糖,点燃酒精,烤杯。(火太大了!)

旋转杯子。(旋转的速度太快了!)

静静地注视杯内的威士忌。(该离火了!)

熄掉酒精,加入热咖啡,浮上鲜奶油。

「喝吧。」她开了口。

「想听我的故事吗?」她坐了下来,拔下眼镜。

『嗯。』

「我念的书不多,也念的不好,毕业后一直在咖啡馆工作。待过几家咖啡馆,开始对煮咖啡产生浓厚的兴趣。可惜现在的咖啡馆愈来愈重视气氛和咖啡杯盘的讲究,咖啡本身反而不是那么受重视。」

「后来听到爱尔兰咖啡的故事时,我便下决心要煮一杯真正的爱尔兰咖啡。当我学会煮好爱尔兰咖啡时,我就开了这家"yeats"。」

「虽然这个故事只是传说,或是人们的穿凿附会。可是,我很当真。」

「开店以后,我一直期盼着客人点爱尔兰咖啡。酒保等了一年才等到第一杯爱尔兰咖啡,我比他幸运,只花了三个月,你就点了。」

气氛有点异样,好象爱尔兰咖啡内加的是有烟熏味的苏格兰威士忌,

而不是爱尔兰威士忌。

她拿出了我第一次来"yeats"时所看到的两份menu:「你看看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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