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66)

打眼一瞧,陈设样式都略显冷淡,极有那人的味道。

靠西墙的那一处摆了张长桌,桌上摆了几本书册,一支夹在梨木架上的狼毫,几页宣纸,便再无其他。

实在是半分人味儿都没有。

她脖颈一转,瞥见床头的黄木支架上搁了个圆圆胖胖的紫色盒子,茗颂未作多想,很快便收回目光,老老实实的坐着。

大殿内,闻恕漠着张脸听朝臣一个接一个敬酒,眼看天边的月亮愈来愈亮,这些个朝臣却全无自觉。

武官接连敬酒,文官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话信手拈来,好似要说到天明去似的。

元禄在身后捂嘴打了个哈欠,心下微微一晒,实在不怪这些人没眼力劲儿,皇上不苟言笑,脸上向来无甚表情,究竟是喜是怒,谁能瞧得出来?

就在礼部侍郎一番祝词后,眼见刑部侍郎不甘落后,捏着酒盏欲要起身时,“噔”的一声,闻恕将手中的金色酒樽搁在桌上,泼了几滴酒出来。

殿内倏地一静,众人抬头望向他。

他忽然起身,冷然道:“诸爱卿回吧,今日便到这了。”

毫无前兆,直叫人摸不着脑袋。

闻恕喝了酒,走出寝殿,叫凉风一灌,清醒了大半。

他坐上龙撵,闭眼捏了捏眉心,忽然出声问:“几时了?”

元禄往前走了几步,跟上龙撵,“回皇上,还差一刻钟便子时了。”

男人眉头皱起,她至景阳宫已两个时辰了。

一刻钟后,恰好子时。

闻恕推开寝殿的门,才刚一点动静,付茗颂猛地坐直,立即将鎏金扇举至面前,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是以闻恕进来时,便看到她端端正正举着扇柄,一动不动,像幅精美的画像。

闻恕走过去,低头看她,“累吗?”

应当是极累的,女子出嫁本就是件累人的事儿,从早饿到晚不说,还得尊各种俗礼,更莫说是立后大典了。

三跪九拜,还顶着一袭繁冗的嫁衣,仿佛能将里头这小身板压垮。

付茗颂一顿,缓缓移开鎏金扇,一双被描的妩媚风情的眸子抬起,朝他摇了摇头。

闻恕望着她忽然一顿,欲要开口的话卡了在喉咙里,只见男人眸色暗下来,喉结微微滚动了几下。

究竟是谁给她描的妆,半分都……不显庄重。

闻恕抬手去卸她脑袋上那顶又大又重的凤冠,此次服饰一应由闻昔安排,闻昔又是个较真的性子,礼部这回的凤冠,制作的是真实在。

光上头两颗拳头大的红宝石,就够沉的。

他拿在手里颠了两下,真是难为她戴了一整日。

付茗颂揉了揉额前被凤冠压出的印子,提着曳地长裙随他至圆桌前,见他将合卺酒倒满,递了一只酒盏过来。

在烛光下,酒面仿佛渡了层金箔。

瞧着,亦真亦假,如梦如幻,像是要将人溺进去似的。

茗颂伸手接过,呼吸有些不稳,头晕目眩的感觉一瞬即逝。

缘由无他,只因闻恕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实在是烧的慌,烧得她心发慌,胸口直跳。

“喝了合卺酒,俗礼便算成了。”闻恕看着她道。

随即将酒举到她面前,一股醇正的酒香飘至鼻尖。

茗颂微一颔首,捏着酒盏的手绕过他的胳膊,交叉,走近。

低头饮酒的那一瞬,闻恕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他哑着嗓音道:“去将钗环卸了。”

这话是何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姑娘轻轻“嗯”了声,忙转身去寻妆台,才想起景阳宫应当不会有这样的东西才是。

是以,她只好站在全身铜镜面前,将钗环一件件拆下握在手里,青丝散落,及至腰间。

一件件褪去嫁衣,只剩暗红色的里衣,整个人显得单薄无比,但曲线尽显。

梨木架上是一盆干净的水,她拧干湿帕,仔仔细细,一寸一寸将脸上的粉妆给洗净,今日描了大半个时辰的成果,顷刻间化作了泡影。

闻恕见她磨蹭许久,不由换了个姿势,继续等着。

付茗颂再害怕,那也是不敢叫他等的,手上动作不由加快几分。

又过一刻钟,她素着小脸走至床边,脑中想着教导嬷嬷教她的流程,稍一沉思,轻声问:“皇上,可要宽衣?”

这句话,就真的只是问是否宽衣,半点旁的意思都没有。

那张脸上,甚至没有羞涩。

闻恕抬眸看她,她仿佛是在执行一桩严肃又重大的事,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过是在认真过流程罢了。

比如说给他宽衣,那是因为这一步,确实要宽衣。

闻恕起身,双臂展开,盯着她道:“好。”

小姑娘严肃地点点头,双手环住他的腰,当真认认真真给他解起腰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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