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118)

那夜,张铎没有回琨华殿,只靠着凭几合眼小憩。

席银蜷缩在他身边,头枕着手背,安安静静地陪着张铎。

其间她没有睡着,听着那窗外大抔大抔的春花被晚风吹落了,拂扫过四周的窗,门,玉壁,石屏,继而摇响了殿檐上的铃铛,呼应着永宁寺塔的金铎之声,如同他今日在太极殿上,对她说的那些话一样,铿锵入耳,喧嚣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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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的案宗在第三日送进了太极殿。

那日是个晴日,席银立在白玉阶上,看阖春门外女人们放起来的风筝。

宋怀玉走上玉阶,转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从前洛阳宫的嫔妃们也弄这些玩样儿。”

席银闻话,忙行了个礼。

宋怀玉道:“怎不在里面。”

席银应道:“李廷尉在和陛下议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七上八下的,怕在殿中失礼,就出来候着。”

宋怀玉道:“既如此,你下去歇歇吧。”

“多谢宋常侍。”

席银说完,正要回身,却见白玉阶下疾步走来一行人,转眼就绕过了玉璧,直上太极殿。

宋怀玉忙上前道:“放肆,不知无诏令,不得近太极殿吗?”

那一行人忙伏身跪下,为首的那个穿着淡青色的宫服,头攒雀首釵,席银隐约认出,她是金化殿的宫人。

“宋常侍,奴等死罪,实是金华殿娘娘……”

她声音有些发颤:“求宋常侍通禀陛下,娘娘知道张二郎君要被枭首的事后,便不进饮食了。”

宋怀玉闻言,不由看向席银。

关于张铎和太后的关系,他知道得并不明晰,只知道太后自困金华殿,一直不肯受封,张铎也从不肯去探问。至于根源究竟为何,尚不是他一个阉奴敢问的。因此一时也不知道是立即通禀好,还是再等等的好。

正在踟蹰,却见席银已经伸手推了门。

“席银。站着。”

席银的手在门上顿住,宋怀玉几步跟上来,摁着她的手道:“你知道李廷尉在里面和陛下议兆园那些刘姓习作的事,再等等……”

席银掰开宋怀玉的手道:“宋常侍,禀还是要禀的,至于陛下如何处置,那是陛下的事。”

“欸,你……”

宋怀玉伸手还想拦她,却未拦住。

殿内张铎刚放下笔,见席银走进来,到也没多在意,侧面对李继道:“诏,朕就不下了,你去传话赵谦,刑毕后,朕在东后堂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若哪一日,你敢单枪匹马,救一个人,或者护一座城池,你就再也不会哭了。

记着这句话。

第61章 夏树(二)

李继拱手作揖, 退步而出。

张铎摁了摁眉心,席银的影子就铺在他面前,挡住了案面上所有的光。

“怎么了。”

“金华殿来人了。”

“哦。”

他哦了这一声之后, 长时的沉默。

席银走到他对面坐下,抬头望着他。

“别这样看朕。”

席银吸了吸鼻子, “你想去看太后, 就去啊。”

张铎鼻腔中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

席银道:“宋常侍拦着不让我进来通报,我还是自作主张地进来了,其实,在门外的时候, 我就在想, 我两次见你受刑伤, 你都是为了你的母亲。那么疼你都肯忍……”

她说完,也笑了笑:“这回,没有人敢对你施鞭刑了。我……去给你取袍衫。”

她说着撑着案站起身,去熏炉上取了衣袍回来, 立在他身旁等他。

张铎却没有起身,一片青灰色的竹影映在他的衣袖上,缓缓游移, 直到爬上其肩,放听他道:“金华殿禀的什么。”

席银应道:“太后不进饮食。”

张铎深吸了一口气, 阖目仰面。

席银见他不动,也抱着衣袍靠着他坐下,低头道:“有的时候, 我都在想,你与娘娘到底是不是母子。”

张铎没有睁眼,轻道:“不要说该杀的话。”

席银抿了抿唇:“你不想听我说话呀?”

想啊,太想。

他心中波澜叠起,虽然除了席银之外,他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决定,但他还是恨张熠无知,恼母亲固执,也顾忌张平宣对他的恨意更深。这些人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肯屈从于他的权势,安享他带给他们的尊荣,反而要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退一万步讲,若是势均力敌,他好像也还好受些,偏都是一副以卵击石的模样,一个在监牢里后斩,一个绝食求死,皆是无畏而惨烈,让张铎在无奈之余,深感无趣。他太想要一个人把这一层压抑的薄膜给捅开了。

席银见他不吭声,大着胆子续道:“娘娘不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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