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155)

“不是,我还是很怕……可是我觉得我自己……好像没有做对。”

她说着,惶惶然地揉了揉脑袋:“对不起,我真的还想不明白。你说我践踏了你的尊严…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你信我…”

她一面说一面拼命地摇头。连耳朵上的珍珠坠子甩掉了也全然不知。“我就是太心疼哥哥了,但我没有想要践踏你,从来都没有。”

说至此处,她已经声泪俱下。

张铎掰起她的下巴,手指上便沾染了她的眼泪,湿湿腻腻的,他不禁就着她的下巴去搓碾手指上的眼泪,席银吃痛,却也没有试图躲避。

“你根本不配我的悲悯。”

他仍然言不由衷,把爱意说成了悲悯。

面前的人抬起悲哀的眼睛,含泪道:

“是,我不配,我……辜负了你。”

这一句话,当真是接得□□无缝,扎得张铎心肺洞穿。

她辜负了他的爱意。

他那么执着,那么矛盾地爱了一个女奴一年多,到头来,她却堂而皇之地承认:辜负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他无力的吗?

张铎不禁有些想笑。

他忽然发觉,这世上的事,似乎永远是这么的荒谬。

最尊贵冷静的心,只有最卑微惶恐的心,才能够伤透。偏爱席银,无异于批驳自己。

想着,他不禁松开席银的下巴,颓然地靠向凭几。

席银跌坐在他身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张铎看着她的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如果听了宋怀玉的回报,直接就命人把她送进宫正司,让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受刑,在皮肉之苦里,好好地去反省,张铎就不会在她面前如此失态。

但他到底没有狠下心这么做。

他反而对自己施了一场酷刑,就连后悔,好像也于事无补。已经翻开的那层皮,只能就这样血淋淋地摊在席银眼前,再也合不拢了。

张铎如今,只求她笨一点。千万不要看透,他喜欢她这件事。

第79章 夏山(五)

好在, 她就只是缩在他身边哭。

肩膀抽耸,涕泗横流。

“出去。”

他最终无力地说了两个字。

之后便听见了身边悉悉索声音。

等一切再静下来的时候,除他自己之外, 殿中已经空无一人了。

漆门稀开一条缝,宫人胡氏小心翼翼地偏身进来, 与张铎目光相撞之后, 忙垂手退到了帷帐后面侍立。

“谁让你进来的。”

胡氏肩头一颤,轻声应道:“是内贵人。”

张铎闻话,搜刮五脏六腑之中的浊气,慢慢地呼出来, 起身朝纱屏走去。

走到纱壁前, 又顿了顿回头问胡氏道:“她还在外面。”

胡氏犹豫了一时, 搓着手,小心地点了点头。

次日,张铎更衣赴太极殿大朝前,在漆门前看见了抱膝而坐的席银。

把胡氏推进去后, 她也一直没有走,就着么睡了一宿,而张铎更衣时的动静大, 早已惊醒了她,此时看着张铎出来, 忙揉了揉眼睛,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是该赶紧起来说话,还是低头自欺欺人地继续躲着。

张铎在她面前停了一步, 低头看着她。

她见躲不掉,也只得抬起头,向张铎望去,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睛期期艾艾,如幼马看见了驯鞭。

“你这个人,朕不要了,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吧。”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疾步跨下了汉白玉阶。

宋怀玉等人忙踉跄地跟上去。

席银怔怔地坐在原地。

熹微的晨光迎面扑来,逐渐照亮了漆柱上雕纹。

太阳升起的时候,光总会自然而然填满每一个缝隙,万物并不会因此而觉得疼痛,反而得以自如地生息,慢慢地自愈。可人心一但碎裂,便会本能地拒绝大部分的光,不由自主地选择偏激和自毁,重堕孤暗。

张铎一面走一面朝永宁寺塔的方向望去,万浪翻腾的朝霞后面,铎声隐隐约约。

**

太极殿东后堂内,政议过半。

邓为明等人先退了出去,江凌走进殿中,拱手行礼正要说话,却见张铎抬手:“先不忙。”

江凌看了一眼立在和鹤灯旁的父亲,摁剑退到了一边。

张铎在看赵谦寄回的一封私信。

从前出征他甚少会不走官驿,而寄私信。

即便是寄,多半也是要他交给张平宣的。

然而这一封信却是言辞犀利,力透纸背地直述荆州大军内情。

江沁眼见张铎看到了末尾处,轻声道:“荆州……惨烈?”

张铎将信往灯下一压,手指顺势在砚台边沿弹敲而过。

“许博的军报拿捏过一回,邓为明和尚书省又拿捏了一回,说到朕这里的时候,已经算是能入耳的了,你刚才也在,你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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