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和她(175)

“嗯。虽说他多年隐居北邙山,有商山四皓,青庐一闲的称号,但其人十二年前的经历,并不传于世。当年刘必为了反叛自己家的朝廷,几次请他出山,他都不肯,后来是为了什么……”

赵谦接道:“为了一个……女人。他妹妹,叫小银子。”

他说着,倒是想起了席银那怯生生的模样,不由地笑了笑。

许博压根不在意席银是谁,自顾自地续道:“他哪里有什么妹妹,那是此人的家婢。为了向陛下讨要家婢不成,反而身受重刑差点死了,后来被长公主所救,才反出洛阳,投奔刘必。刘必败亡后,陛下没有杀他,竟还把长公主嫁给了他。此人原本一无所有,为庶人,为叛逆,为罪囚,如今尊贵至此。照理,不会被陛下所容,为何此番还要遣他来荆州担此大任?”

赵谦一时无话可说,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张铎几次杀不了岑照,都是因为那块小银子吧。

“陛下……应该有陛下的考量。”

许博不置可否。

“前驿来报,洛阳遣使,还有三日便至江州。围城之事全责教与我,你既已脱甲,就折返一趟回江州,去迎他过来。”

“不必吧。”

许博站起身,“他是长公主的驸马。荆州事定,我就要向陛下请卸甲,带着女儿回南边,不用和这个人处了,但赵将军,你还要回洛阳。”

赵谦一愣,想起洛的张平宣,顿时没了一半的脾气。

嫁娶是划定缘分的一条线,他没有亲眼看见长平宣出嫁,洛阳荆州,一别小半载,他也从来没有刻意去想过,要不是许博几次提起,他几乎忘了,张平宣已嫁作人妇这件事。

第89章 秋渔(三)

江州暮秋, 寒肃得厉害。

江上沉浮着枯槁的残叶,因战事初平,尚不见渔人出没。水面腾着的雾气, 封了视线。

永宁关船坞角,赵谦坐在引桥水桩上, 嘴里的草根子已经嚼得没了味道了。岑照的船晚来了一日。跟随赵谦返回江州亲兵多多少少知道赵谦对张平宣多年的执念, 今日眼见自家将军为了那位驸马,白吹了一日的江风,心里大多不平,不免在引桥下抱怨。

“听说他从前是长公主府上的内宠, 哪里配我们将军亲自在此处迎他。”

“可不。瞎眼的驸马, 瞎马, 目中无人。”

他们为的是赵谦,所以,也没刻意回避他。

赵谦听完了这些话,吐出嘴里的草根, 抱臂转身道:“在说什么。”

众人忙住了口,守着引桥口的亲兵忽回头禀道:“将军,来了。”

赵谦闻话站起身, 果见一艘二轮舟破开江上的浓雾,缓缓地向引桥靠来, 舟上的人身穿素白色宽袖袍衫,青带遮目,手拄金竹盲杖, 正是岑照

赵谦走近船舷,抬头道:“洛阳一别,近半载了。”

岑照拱手在舟上行礼:“赵将军可安泰?殿下甚为挂念。”

明明是一句很寻常的寒暄,赵谦却被那句“殿下甚为挂念。”惹得局促起来。

“长公主殿下……近来如何……”

岑照拄着盲杖走下船梯,行至引桥上。

江风将二人身上的袍袖吹鼓得猎猎作响。

“甚好。”

他含笑应了这么两个字,转道:“此处还嗅得到尸气。”

赵谦把剑抱在怀中,走向桥边。

水草衰黄,临岸的树木也多为战火所伤,有些一半焦死,一半在垂亡之间挣扎出了几处不合时节的绿芽,几处荣木花尚未凋谢,在满江萧索中艳得令人移不开眼。

赵谦远眺江上,怅然笑道:

“渡江之战后,埋了三日的尸,如今过了一月,什么尸气,早该散了,你是在洛阳住得久了,讲究。”

岑照拄杖走到赵谦身后,平道:“岑照受教。”

赵谦回过身:“我这人说话直,什么受教赐教的,我听不习惯。”

岑照笑笑:“我并无奉承意。”

赵谦摆手道:

“打住,我不是张退寒,听得懂你的言外之意。不过即便我听不懂,我也不至于笨得像银子一样,你说什么信什么。”

“嗯。”

他的声音仍旧平和,立于伤树之前,白衫洁如霜华。

“赵将军这么说,是是收到了洛阳来信了?”

“你什么意思。”

“陛下放我来荆州,不会不设鞭尸剐魂魄局吧。”

赵谦闻话,不由一怔。

张铎的信先岑照一日,送抵他的手中,字不多,不足一笺,但他反复读了十遍有余,也不知道究竟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概定定这封信的意思。岑照说“鞭尸刮魂局”,竟莫觉得贴切得很。

“那你还敢来荆州。”

“除了岑照,谁还担当得起‘尸魂’二字。”

赵谦捏紧了拳,“你果然是陈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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