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1651)

他想得非常有道理。

然而世事经常不按道理来。

随便儿正想着心思,机械地往灶膛里扔柴火,因此也就没注意到,那袅袅里烟气里,隐约一股不明显的淡香。

说真的,厨房里各种香气都有,那一点淡香,谁都发现不了。

随便儿扔着扔着,忽然啪嗒一声,木炭落地。

随便儿立即反应过来——他的手麻了!

再一看灶膛,不知何时火灭了,冒出一股的焦烟。

随便儿眼珠一转,发现厨房里已经倒了一地的人,而厨房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随便儿自幼学武学毒,抗毒性强,立即醒悟自己倒得太慢,顿时往后一倒,脖子一歪。

厨房外头走进人来,烟气中只能看见绣花的宫裙,是个女子。步伐却很轻,一柄雪亮的长刀垂在手边,经过一个人,便利落地砍下,那长刀渐渐一路滴血,她一路走一路杀,慢慢向最里边的随便儿走来。

随便儿倒在一边,一只眼睛看着她,一只眼睛看着灶膛。

灶膛里发出一阵轻微的移动之声,随即钻出一个黑黑的人头来。仔细一看那人戴着铁面罩,想必是要阻隔灶膛里的热气和焦灰。

那人出来后不知碰触了灶膛的哪里机关,整个灶膛一分为二,又出来几个人后,一人从从容容走了出来。

平天冠,黑底明黄纹饰的皇帝大礼服,眼眸深邃,姿态风流。

随便儿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永嗣帝!

可永嗣帝不是在太后寝殿吗?他刚才还看见他往窗边走来着。

随即随便儿便看见了“永嗣帝”的指甲,已经剪短了,但是边缘还是微微发红。

他立即明白了,是便宜爷爷咧。

便宜爷爷打扮成这样,看样子有人要倒霉了。

眼看人都走过来,随便儿眼一闭,心中懊恼。

便宜爷爷指甲剪了,当初弹入他指甲内的慢性毒,也不知道能发挥几成作用。

而自己浑身僵木,也无法驭使母蛊。

好在还有一根手指能动,弄出点动静喊三两二钱来想必没问题。暗中也有护卫,最后一定会出手。

再不然施放一两种毒药也行。

只是可惜这样就暴露身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老娘。

但话又说回来,这里闹起来,老娘那里才能得到消息啊。

那女子依旧在一路砍过来,已经走到随便儿身边,随便儿手指正要动弹,走过他身侧的永裕帝忽然“咦?”了一声,看了看随便儿,一摆手。

女子的刀停在随便儿上方,浓腻的血液滴落在他脸上,随便儿不敢睁眼。

永裕帝低头看了看,认出果然是那晚遇见的那个小太监,他没来由地就是喜欢这个娃娃,看见他便心中微软,兴不起杀机,淡淡道:“这么小的孩子,懂得什么,罢了。”

那刀便收了回去。

永裕帝蹲下身,亲手给随便儿擦去了脸上的血液,随便儿感觉到他冰凉的指尖擦过脸颊,强忍住了没起鸡皮疙瘩。

随即永裕帝起身走了过去,身后人都没什么讶异姿态,陛下就是这样的,随时可以心如铁石,但温柔起来也很真。

一个小太监,饶了也便饶了。

随便儿悄悄放开了手指。

等人都出去,他骨碌碌滚到门槛前,一眼却看见德妃带着菊牙匆匆转过游廊,竟然是往厨房这边来了。

她马上就会撞上狗皇帝!

随便儿大惊,此刻他还不能动,只得一抬头,盯住了游廊侧的梅花树。

德妃发现随便儿忽然不见,有些不安,匆匆往后殿来,忽然膝前一痛,一低头,发现被一支梅花的尖枝给戳了。

她转头,看着游廊两侧的梅树,梅花是不可能长到游廊上来挡人的,而其中一根树枝长得奇怪。

前方拐角传来轻轻脚步声。

德妃眼光一扫,发现此刻游廊四面空荡荡,根本无处躲藏,她立即拉着菊牙翻过游廊,背对游廊,站到梅树前。

站过去本想作态采梅花,结果发现这坑爹的梅树一朵花都没,花都落了。

那边门槛上随便儿想给自己一巴掌。

都给他先前摧掉了!

脚步声近了,人已经转过回廊,德妃忽然想起前几年在京中流行的一个话本的一个段子,立即蹲下身,拔下簪子做挖坑状,又用手捧起那些残花,凄凄切切地捏着嗓子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凄惨了两句,翻着白眼想不起来词儿了,只能掩面做唏嘘状,一边暗骂不知道那《石头记》作者是谁,当年她听这故事就笑骂矫情做作,如今哪里还记得那些酸词儿!

所幸菊牙是个混老了宫廷,配合惯了她家主子的人物,立即将德妃一推,粗声道:“你这蹄子,张嬷嬷让你来收拾这花圃,可不是给你闲工夫唱酸词儿的,赶紧做完了还得回去支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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