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煞+番外(47)

明仁殿的宫人在殿门口悬上了灯,殿门落了锁。宫道上也少人行走。

刘宪已跪了三个时辰,周身疲倦,身上的骨头也几乎要麻木了,他勉强维持着姿态,尽力平和自己的呼吸,自从先帝将他带到身边,他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责罚了,从前在人前,都是人人唤他知都大人,忙不迭的送上自己的膝盖来请他办事,正如徐牧所言,他到真的不太记得为奴的苦楚。

想着,不觉有些自嘲。正欲去细思其中的滋味。一弯人影落到他面前。

刘宪抬头,殷绣正立在他面前。

“来了。”

“嗯。”

“官家不会问吗?”

殷绣摇了摇头,“胡相来了,同官家在书房,杨嗣宜在里面伺候。我……过来看看你。”

说着,她似乎觉得低头说话有些别扭,索性屈膝也跪了下来。

“你别跪。”

殷绣笑了笑,“你救了我一回,我不该陪一陪你吗?”

刘宪轻轻抬手,于人鬓边拂落两三碎沾的桂花,温声道:“不该,魏夫人日后要跟着官家,要做高贵的人。这样,刘宪才痛快。”

这话在刘宪身上,其实刺心刺骨,他曾经在昏暗的慈安殿里告诉程灵,“得一同己之人,便可立此残身。”如今,他却要把这世上唯一个同己之人,认认真真地送到离他万里之外的地方去。他是痛快,痛快二字,最重的却是“痛”字。

“刘知都……你对绣儿的恩义,绣儿此生都不会忘记,无论绣儿日后身在何处,知都都是绣儿至亲之人。”

刘宪垂下手,“你以前,就很喜欢对我说至亲这两个字。算了,月色好,我也着实累了,你能陪我一时,也算撑着我熬一时。”

殷绣抬头望月,晴朗无云的天幕上,新月在空,桂花的幽香入鼻灌袖,令人心旷神怡。几乎令人想不起,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

“知都。今日明仁殿中,您怎么知道那茶中有毒。”

刘宪垂目,“你才是个中高手,没有看出来吗?”

殷绣低声道:“回过头来想的时候,发觉茶汤的颜色,的确与你送我春风髓不同,好似更深一些。绣儿惭愧,当时并未察觉。”

刘宪叹了一口气。

“我认识徐牧很多年了,从前,我身边几乎都是他的人,这几年,他身边也渐渐有了我的人,该知道的,我大多都知道,不过,若不是你,我今日并不想逆他的意思。”

殷绣细想了想他的话,似乎有些理解其中的道理,却又不完全清明。

“如果您今日未出手,那后果会如何呢?”

刘宪看向他,温润的眼中含着一丝疼惜和怜悯。

“其余人都不会如何,但你……或许就活不成了。”

“为何。”

“这个局,其实不是对着你去的,但你是解这个局唯一的合适的人。梁氏是太尉梁凡的女儿,她如果在明仁殿中毒,而有毒的茶又是明仁殿备的,第一个逃不了关系的是程皇后。如此一来,官家必然处置皇后,这段时日,朝廷的文官们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若程皇后遭处置,程太师如何自处,文官心里做何感想?”

殷绣肩头一颤。

“你的意思是,若要保住皇后,就要将我交出去。”

刘宪点了点头,“你是这个局除了皇后之外的另外一个解法。刘宪不知道官家会做何处置,但在刘宪所想之内,你是奉茶的人,不论官家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把你交出去,否则,程灵封后这件事,就没有任何意义。只能为徐牧笼络朝廷人心做嫁。”

他的一席话令殷绣心中惊颤。

朝堂局面复杂,但刘宪,虽看似在徐牧一营,但将才的所思所虑,却都是魏钊的处境。

“知都……究竟是谁的人。”

她问的这个话,刘宪也问过自己。

从先帝将他带至身边起,他就在问自己。

这个世上的人都冷淡,或者惧怕他,没有一个人给过他温情和理解,他好像也惯了一般,独自跳脱出人情之外,翻身为云,覆手为雨地利用这世上人情冷暖,玩弄人心。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确逐渐走出徐牧的阴影,偶尔觉得自由。

但是“归属”这件事,他有所奢求。

“如若有幸,你我逢于微时,见于宫廷之外,殷绣……刘宪希望一生归于你。”

无边月色,为这句话做了唯美干净的衬。

人总要有几句真话,才不枉有一颗跳动的心。

“所以,绣儿,经此一事之后,我不会再听任徐牧妄为。但我望你明白,我的所做所为,都不是为了魏钊,我这个人,心里没有家国,没有百姓,也没有江山天下,我只有我自己……还有……”

他顿了顿,笑了笑垂头,方说出后面的话来,“对,我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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