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33)

作者:纵虎嗅花 阅读记录

“行行行,不大。”贺图南见毛衣堆在她脖子上,她头发全乱了,蓬蓬飞着,笑了一笑,“你自己穿好。”

“我为什么穿你的衣服?”展颜不哭了,她回过神来。

贺图南说:“寝室没送电,有鬼。”

她把头一抬:“这是迷信。”

贺图南哄着她:“感冒了又受罪又花钱,穿着吧,快把胳膊伸进去。”

展颜不动:“那你呢?”

他早把外套重新穿上了,说:“你怎么这么墨迹?我身体好。”

展颜穿上他的毛衣,又从他手里接过湿外套,抿抿头发,说:“毛衣怎么还给你?”

贺图南说:“回家你带着。”

他晃了晃身体,“哪几科考的不好?”

展颜眼睛惺惺地发涩,听着长廊外的雨,回答说:“物理和政治考的不好。”

“周末把卷子带回家,我帮你看看。”

“我听说,高二下周期中考。”展颜侧过脸,她看不清贺图南的脸,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这会儿,身上热融融的,加了件衣服到底不一样。

贺图南“嗯”了声,他说:“你想说什么?我指点下你还是够的。”

他还记得自己开学那次马失前蹄。

“我要去上晚自习了。”展颜脸凉凉的,紧紧的,泪已经多半干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怀疑自己鼻涕是不是抹到贺图南袖子上了,说,“我把你袖子弄脏了吧?”

贺图南笑一声:“你还知道。”

展颜神情变得黯黯的,说:“刚才……”话都到了嘴边,又压住了想说的冲动,这有什么好说的?别人也不见得乐意听。

“刚才我知道。”贺图南说。

她很惊奇:“你知道?”

“你想你妈妈了。”他声音轻了几分。

展颜没接着说,反倒岔开:“我回教室了。”

“伞你拿着,”他搞不懂,“你出来打电话怎么不知道拿把伞?”

展颜摇摇头:“我不想打。”

“真看不出,你还这么任性。”贺图南又笑了。

展颜却说:“不想打伞就不打,这不是任性。”

贺图南真想弹她脑门:“你还嘴刁。”

展颜不知道贺图南怎么对她全是□□,可听他口气,是松快的,她说:“我真得回教室了,出来好大会儿呢。”

贺图南就撑着伞,压得低低的,罩在两人头上。

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寒津津的,他垂着一对眼眸,透过长睫看她:“还冷不冷?”

展颜昂头也看看他,许是路灯的缘故,不够明亮,他眉眼轮廓柔和几分,这一刻,有几分似贺叔叔的模样。

她把拉链拉到脖子那,不能再往上了,没说话,眼看走在主干道上离教学楼方向近了,展颜忽然从伞底猫腰钻出,跑开了。

不得不说,她跑得可真快,跟兔子呢。

贺图南本来觉得该生气,反倒笑了。

周四雨停,周五彻底放晴,这一晴,天立马干燥起来,苍穹蓝那么一大片,一丝儿云也没有。

校园里的菊花开着,银杏叶子却一枚枚在风里飞着,打几个旋儿,才坠下去。

展颜想问老师要份多余的卷子,可又不好意思,怕老师问,要是不想给岂不尴尬?大课间,她就到门口商店买白纸,准备把题目抄一遍,寄给孙晚秋和王静。

她抱着一沓白纸,走到校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以为看错了。

是展有庆。

他穿着个旧皮夹克,黑长裤,脚上倒蹬了双新擦了油的皮鞋,一手拎着保温桶,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放在地上的尿素袋子。

展有庆正跟保安陪着笑脸:“我给孩子送点东西,放您这儿,她是高一十班的,麻烦您回头跟她说一声。”

保安大爷看他打扮,说:“这事儿呢,我倒是能办,不过,来都来了怎么不见见孩子呐?”

来一中念书的孩子,有许多是底下考进来的,青春期的娃娃们,好面子,保安大爷见得多了,乡下来看孩子的父母,孩子觉得丢人,宁肯躲着。当家长的也清楚,东西搁了就走。

保安大爷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好,狗都不嫌家贫呢,这念书念的忘了本还念哪门子书?

眼前这位,肯定也是这情况了。

展有庆讪讪说:“不见了,耽误她学习。”

保安大爷悠长地叹了口气。

不远处,展颜看着爸是怎么堆起脸上的笑,往校园里探看的那一眼,又是怎么样恋恋地收回去的。

她跑过去,喊了声:“爸!”

展有庆吓一跳,没想到展颜课间会跑出来,他总觉得,颜颜最懂事了,肯定不乱跑。

他起得绝早,浓浓的雾气还在山里头弥漫乱窜那会儿,他就骑着摩托,带着东西往镇上赶。

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再挤公交,到一中已经半上午了。

他以为,一中的食堂跟米岭镇中心校一样,老师家自己承包的,学生们有时从家里带点大馍什么的,也就帮忙给热了。

所以,爷爷把芦花鸡杀了,炖得烂烂的。

颜颜考了十八名,应该吃芦花鸡。

展有庆听她喊爸,先是愣了愣,竟没答应,抡起尿素袋子往肩膀上一扛,就往站台大步流星去了。

轮到展颜愣住。

她愣了一会儿,撒腿在后头追:“爸,爸!”

展有庆越走越快,头也不回,后来,眼看展颜追上他,学生们也离得远了,他才转身,脸上表情复杂:“颜颜。”

“你怎么不理我呢?”展颜一阵委屈。

展有庆闷闷地笑:“你爷杀鸡了,保温桶放你们学校春传达室了。”

展颜固执问:“你刚才怎么不理我?”

展有庆还是闷闷笑:“我急着给你贺叔叔家送点东西,颜颜,是不是爸没跟你说来学校,你生气了?”

“没有。”展颜仿佛明白了什么,她说,“中午咱们在门口小店一起吃吧。”

她几个月没见爸了,他头发长了,不晓得修理,裤脚也长,都踩皮鞋底下了,脏了一圈。

“不了,颜颜,你中午记得把鸡吃了,要是嫌凉,就让食堂的给热一热,汤也都喝了,可别浪费。”

展有庆掂了下背上的口袋:“家里没别的东西,这是新下的瓜果青菜,还有芝麻油,让你贺叔叔尝个鲜儿。”

他往回瞅瞅,“你快回去,别耽误上课。”

展颜喉咙堵了东西,她知道,爸还得赶着回家,末班车是五点半。

“那你中午怎么吃?”

“我好弄得很,你别管我,快,快回去上课。”

展颜抱紧胸前的纸,她张了张嘴,只是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还有几张票子,塞给他:“给你坐车用。”

父女俩开始拉扯,风一吹,票子刮走了。

展有庆急得把尿素袋子一放,赶紧去追。

一张红色一元的,一张绿色两元的,朝学校方向吹。

风很大,吹得塑料袋挂到了树上,纸屑乱荡。

钱半途被人捡了,展有庆上前先是赔笑,说:“大姐,钱是我的。”

捡钱的妇女见他看着毛五十的人了,一脸的不高兴:“喊谁大姐呢?这钱怎么就是你的了?”

那语气,分明肯定了是展有庆这个乡下人想占便宜。

“真是我的,我那闺……”他扭头想指下还守在原地看袋子的展颜,想了想,又咽下去了,“真是我的,这不是刮跑了吗我一路追,追到这儿了。”

妇女冷笑:“钱上写你名儿啦?”

展有庆语塞,三块钱,这是颜颜的钱,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被人拿走了,可他怎么跟妇女在街上吵架呢?

展有庆吵不出来。

对方先吵出来了。

附近的学生往这边张望几眼,徐牧远作为班长,跟贺图南几个男生正帮体育老师整理表格,高二刚结束体能测试。

他们从学校设在对面的大操场才回来。

不远处,一个看起来憨厚的男人,正被一个阿姨指着鼻子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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