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81)

作者:惘若 阅读记录

很久之后,一个下着濯枝细雨的夜晚,苏阑下班开车回家的途中,看见三两依偎成群的女孩子,走过热闹的后门大街,撑着伞同吃一支华夫冰激凌,都会忍不住想起她的静儿,想起那个住在北戴河疗养院里,已经认不大清人,却总还是甜甜冲她笑的林静训,然后伏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隔日一大早,苏阑就接到唐明立的电话,说公司出了点事,让她立刻赶回来,她收拾行李匆忙上了飞机。

唐明立在电话里没说得太详细,只说情况不乐观,Merrill旗下的资管部门通过两只供应链金融基金投资于国内一家GRENS新能源公司的债券资金净值约有10亿人民币,而就在新年伊始,这家GRENS公司涉嫌剽窃知识产权专利被对家起诉了。

那也就意味着,这笔巨额债券资金很有可能收不回来,他们踩了大雷。

苏阑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唐明立刚开完一场紧急会议,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像炸了毛的非洲狮,衬衫也从西装里掏了出来,领带也松松垮垮的没个样子。

她仍旧敲了敲门。

换来的却是唐明立的轻斥,“这个时候就别假模假式了。”

苏阑也没理会,只拿起会议记录来看,和她在飞机上设想的预案差不多,先行清退一只规模较小的,金额为2.6亿人民币的供应链金融基金,另外减值对GRENS的贷款,尽可能地挽回损失。

其实还有另一个想法,她没敢说出来,她见唐明立平复了些,才缓缓道:“其实,立案调查这个事儿,真的无可转圜了吗?”

唐明立比她意料得更为激动,“我要有那个本事,还会坐到这里发愁吗!早疏通关系去了。”

苏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当我没有说过。”

“行了,我人在气头上,态度不好,别介意啊苏阑。”唐明立灌了半杯咖啡提神,“这件事是资管部门贪功冒进,早说了这样不审慎迟早出问题,你该上报总部就上报总部吧。”

苏阑一直加班到后半夜,同GRENS公司的负责人谈话,和法务部一道审查抗辩材料,联系她师傅请教应对之策。

晚上九点多,沈筵给她打了个电话,当时她正和风控部门商讨方案,只看了一眼就挂断了。

她给他发了条微信:【公司有事,在忙,晚点回你。】

但沈筵等到元旦假期结束,也没见她有一个电话打来。

一直到四号正式上班,原本硝烟弥漫的公司大楼里,因为一通电话又恢复了生机。

这次案件峰回路转,原本告发GRENS公司的那家企业突然撤了诉,同意私下协商整改。

素来坚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唐明立也在办公室里拜了起来,“如来佛祖,南海观世音菩萨真人,无量天尊,感谢你们放贫道一马。”

苏阑听得发笑,“你可别这么胡乱瞎拜一气,哪路神仙听了都要掀桌子。”

唐明立高兴过后,又开始疑惑起来:“你说到底谁这么眷顾咱们?那家公司开始多硬气啊,非要把GRENS告破产不可,忽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苏阑脚不沾地的连轴转了两天, 脑子短路的她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周四晚上事情基本解决,和GRENS的高层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从话里行间隐约猜出来, 这件事十有八九, 和她那个神通广大的前男友沈筵有关。

GRENS的理事里头, 有一个家里边儿和市场监督管理总局沾点关系,听他说撤诉的前一天下午,他们头儿正开着会就接了一电话,毕恭毕敬的喊沈部长,他坐的远没能听太全, 但可以肯定提到了对家公司的名字。

后半晌苏阑几乎没再动过筷子, 她心不在焉地坐着, 连人家敬她酒都半天反应才过来。

她以为这些年在国外凄风苦雨的, 已将心态修炼得足够中折,可沈筵细致入微的体贴, 隔了中间那五年一剪子剪下的岁月, 再一次见缝插针地楔进她的血肉时,苏阑仍错觉般的体察到一种认属感。

唐明立看出她不对头,“怎么了苏阑?哪儿不舒服?”

苏阑勉力对他笑了一下, 说没事。

国贸旋转餐厅外的巨大霓虹屏幕翻江倒海, 她周围充斥应酬的笑, 和饭局上最俗套的交谈, 而苏阑心情复杂幽微地坐着,无端就生出一种“江户十秋送流光, 反指他乡是故乡”的伧惶来。

这局散了以后, 苏阑辞了唐明立送她回家的提议, 裹紧了外套独自走在街上,她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一个顶风走出电视台的小姑娘,被冻得五官乱飞,逃难似的扑进男朋友的大衣里避寒,不由得弯了弯唇角,笑出了声。

她拿出手机给沈筵发微信:【在哪儿?】

Sy:【家。】

自知狡兔三窟的沈董事长,还非常体贴地给她发来了定位,竟然是在长安街那套平层。

她盯着屏幕上的图标看了会儿,怎么看都觉得沈筵像是在说:“这不得在她面前拿一回乔?”

苏阑凭着记忆找了过来,但却实打实忘了沈筵是在哪一栋的顶层,她敲了敲保安室的小门,“大爷您好。”

那保安也不是很好沟通的样子,算是报出沈筵的大名,苏阑也怕他会蹦出一句——“马冬什么梅?”

她极具建设性地另换了一个问法:“我打听下咱这儿最贵的是哪栋啊?”

按照沈大公子穷奢极欲的享乐主义作派,他不会忍受自己的房价在小区排不进前三。

保安指了指远处的那栋,“姑娘你从那边儿绕一下。”

“嗳,谢谢您。”

苏阑乘电梯到了顶楼,她先是摁了门铃,见半天没人理会,就试着摁了一串密码,再将指纹放上去,这道门应声而开。

密码竟没变过,还是她的生日。

她一时也不知作何感想,换了双拖鞋走进去,屋子里暖气开得足,沈筵穿着件浅色衬衫,边接电话边下楼,他吩咐秘书道:“文件内容没什么问题,明天在常务会议上讨论通过后,就走流程正式下发吧。”

沈筵收了手机,就这么神色淡淡的站在台阶上看着她,也不先开口。

苏阑更不知从何说起,她抿着抹嫣唇,看起来倒像是在生气。

还是沈筵先笑起来,“来都来了,怎么又不说话呢?谁惹你了。”

苏阑把羊绒大衣扔在沙发上,“是你吧?”

“是我什么?”沈筵坐到她对面,起开一瓶气泡水,“家里没热水,将就喝。”

她轻轻柔柔地出声,“GRENS的官司,是你让人撤的?”

对话有几秒钟的停顿,沈筵像在努力回想一件极微芒的小事,看他不上心的样子,倒比今天见了些什么人还要难记起来。

过了片刻,沈筵才漫不经心道:“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吧。”

苏阑笑得不无酸涩,“我们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能成的事情,沈董一个电话就解决了,这个世界说到底是你们这样的人的。”

“这没什么可稀奇的,权财声势乃是家族世代的累积,这通电话里头有多少人情世故,你自己心里该有数。”沈筵的指尖敲着扶手,训小辈似的语气,面上也是不温不火的,“你在同龄人中的确可称优异,但要想凭一己之力,站到家门阖族的百年踔厉之上,痴人说梦了,阑阑。”

苏阑抬眼,她长久地看着面前这个从容得体的男人,他洞察世事,一点也不扫人兴的,总是不言不语地在背后替她收拾残局,也从不碍人的事情,她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没学会的乖,没吃过的亏,以她的慧根还领悟不出的哲旨,时间没来得及教会她的道理,他都教给她。

她一时没了言语,垂下眼眸小声说:“晓得了。”

沈筵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嘴角,在她所有千柔百媚的模样里,他偏生就最爱一个温驯听话。

“吃晚饭了吗?”他问。

“早吃过了。”

苏阑站起身,她缓步踱到客厅的落地窗边,这五六年间,北京的变化很大,从此地望去,入眼尽是云水激荡的拔地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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