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行(126)

“此子姓孙,名闻城。算是家中亲戚吧,这趟入京乃是为了明年二月的春闱,借住在此。”

范晋川点头,并未多想,只当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之后他在宋府用了饭,期间宋阁老倒也问了些关于两淮盐政的事。范晋川挑了些零碎,都告知了他,不过方凤笙交代万万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事,他却是牢记在心,一字未提。

宋阁老又问这些事旁人可知,范晋川说建平帝也知晓,宋阁老脸色为之一变,很快恢复正常,又和范晋川说了些其他事,这事就算罢了。

等范晋川离开宋府后,宋阁老让人给东宫递了话。

第59章

准许淮北帮淮南清理积引的圣旨, 比范晋川先一步到达扬州。

圣旨是直接下发到两淮盐运司衙门的。

接了旨后, 魏统新整个人都呆了。

他木木愣愣跟在贺纶身后将宣旨太监迎进去,又说了些场面话, 本要备些酒菜招待, 但这太监另还有要务在身, 说是陛下有口谕宣给魏王,就没有多留。

等人走后,魏统新才缓过来神:“你说,陛下为何要下要这种旨意, 这是要断淮南的根?”

他的声音之凄厉,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家里死了爹。

贺纶看他一眼:“你也够了,活了大半辈子的人, 连这点道理都不通?淮南积引那么多, 淮北的盐却一船船往外拉, 是个人也该知晓怎么做。在你看来, 是要断淮南的根, 在陛下看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淮南和淮北有区别吗?”

没有区别!

反正收了盐税都是要到建平帝手中。甭管你是白猫黑猫, 能抓到耗子的,就是好猫, 谁能帮朝廷搂银子, 谁就占着大势。

“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 也就你们还做着青天白梦, 以为等把淮北的盐消空,那边就得消停了,实际上!呵呵!”

魏统新的脸,止不住抽搐,咬牙切齿道:“你少给我说风凉话,好不了我,能好的了你贺大人?”

贺纶瞪眼:“魏同知,你放肆!有你这么跟上峰说话的?!”

魏统新呸了一口,竟甩掉平时温和谦卑的面孔:“你少给我装清高,贺大人大概是忘了你在城郊的园子,还要那一万两银票是怎么来了!”

“你——”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贺纶软了腔调。

“我语气不佳也是心急所致,魏大人又何必说出这等翻脸无情的话。咱们现在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逃不了你。但你换念想想,我等到底是朝廷命官,下面如何改革,那些盐商又如何,跟我们半分关系没有。只要有这帽子在,还愁没有银子,魏大人又何必急在一时,为了点黄白之物,乱了方寸,到底有些本末倒置。”

魏统新想说什么,却不知为何又咽了下去,一甩袖子走了。

等他走后,贺纶的脸才拉了下来。

“不知好歹,不过是小小的五品官,竟与本官咆哮。”

这时,从内室走出一名身穿深蓝色直裰的中年人。

“大人,小鬼虽小,但他上面是那位。”此人做了个手势,贺纶这才收起脸上的忿忿之色。

“那照马师爷所看,接下来本官当如何行事?”

马师爷抚了抚胡须,道:“其实大人之前所言不错,既然是官,就不该弄错自己的身份,为了些黄白之物乱了方寸,实在有些本末倒置。”

“可本官就怕此人狗急跳墙,到时候出来攀咬本官,也不知他到底在急什么,至于吓成这样!”这个他,指的是魏统新。说着,贺纶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神色颇为不悦。

马师爷道:“大人来扬州不久,大概不知在扬州地界上,有这么一种说法——盐商的账本能通神。”

贺纶一愣:“账本,通神?”

“其实就是一种戏称,说的也就是盐商多与官员交往,看似卑躬屈膝,有求必应,实则人人手里有一本账。哪位官员收了他们的好处,收了多少,什么时候收的,都记着帐呢。这帐就是传家宝,一代传一代,平时从不拿出来,一旦拿出来就是碰到了大关卡,保命之用。

“就这一年的时间,淮北那边屡屡出招,无不是打蛇打七寸,坏了多少人的好事,砸了多少人的饭碗,这眼瞅着祖传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大抵是有人请出这压箱底的账本,要不魏大人会急成这样。”

贺纶捏着胡子,也有些心乱如麻了。

“照你这么说,那本官——”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大人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深受陛下看重。身为臣子,当忠君,何为忠君?君只有那么一个,陛下龙马精神,大人何必一叶障目。”

不过短短几句话,竟让贺纶有遍体生寒之感,砸得他是头晕目眩,耳中轰鸣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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